杀气弥漫的四周烟雾渐消,地上躺着越来越多的尸体。
伍庭被护卫挡在身后,那人紧紧抓着他的小殿下,“这些刺客是京城来的,我等若杀不出去,殿下万万不可再往京城方向去!”
“京城?!”伍庭瞪红了眼。
他从小就被母后带着远离京城,连父王的面也只见过数次,这些年,除了京城来的信使捎些瓜果点心,他的人生便几乎与京城没有任何联系,是谁要杀他?
“是王爷!”护卫一边砍杀敌人,一边道,“王爷害怕殿下回朝夺位,故此埋伏,欲暗杀殿下!”
“叔叔?!”伍庭不敢相信。
一柄长剑当胸贯穿说话那人,血红的剑尖隔着他刺进了伍庭肩口。
血肉被利刃破开的感觉很不真实,但喷涌而出的血是真的,伍庭挣脱不得,只感到身心撕裂般的疼。
刺客欲将武器扎入更深,却突然——
从天而降一道树枝,刺破了他的喉咙!
他至死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他竟被一根树枝杀死!
伍庭目睹这一血淋淋的惨象,来不及想究竟怎么一回事,捡起脱手的剑,正要冲上去搏杀,腰间却突然被一道奇怪的力量缠住——是另一道树枝。
树枝宛若人手,渐渐爬上伍庭的胸口、脖子,最后落在他脸侧的血迹上。
那瞬间,伍庭仿佛觉得树枝正在舔舐这些血液。
“真臭,”这声音道,“乌烟瘴气,我来帮小殿下舔干净。”
硝烟散尽,伍庭被禁锢在树枝之中,眼前只剩下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刀剑插在他们的胸口,棠梨花瓣纷飞落下,缓缓覆上,染了血,被阳光一照,泛起波纹点点的光泽。
两个护卫从血泊中站起来,朝他一步步走来。
伍庭被树枝束住手脚,伤口还在流血,他望着这两人:“容路,越奇,你们告诉我,这些人真的是叔叔派来的吗?是叔叔要杀我吗?”
容路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冲上来,对着树枝一通砍。
只见棠梨花洋洋洒洒往下落,整棵树都战栗起来,盘曲的枝桠像被惹怒了一样,发疯似地狂乱抽动,爆发出恐怖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来来来,杀了我呀!!”
“放开殿下!”越奇一剑扎进树根。
“你到底是何妖物?!!”
“我?”棠梨树桀骜地笑了,树枝扬起,两人瞬间被扔出数丈之外,擦过黄土,拖出长长地血痕,“你们是太让人讨厌了,我不想和你们说话。”
“小殿下,”一道树枝停在伍庭眼前,怜爱地在他鼻尖碰了一下,“你瞧瞧我,昔年召公于我树下听政之际,我不过才一丈高,如今召公逝去不过九百年,我竟已长成如此,可是世上却再无召伯。”
伍庭自小博览群书,召公仁政的典故倒背如流。
召公是武王伐纣时期的人物,西周建立后,封地于召,后人便称其为召公,亦作‘召伯’。
召伯治理封地时,施行仁政,秉公断案,不避权贵,深受百姓拥戴,因他常常在一棵甘棠树下听政,偶有乏时,便憩于树下,于是在他西去之后,百姓以甘棠树寄思。
据闻,召伯听政的那棵甘棠树至今尚在。
“是你?!”伍庭望向这棵巨大繁茂的树。
“是我呀,”棠梨树的笑声仿佛是从天际传来的,“召公临终前曾嘱咐,让我替他见证后世繁华,可是小陛下呀,你看看这世间,哪里有繁华?召公昔年所求的百姓安晏、海宇澄清,我可是等了九百年都没等到。你说说,这些将世间弄得乌烟瘴气的人是不是都该死掉?”
缚住伍庭的树枝收紧,他的伤口往外渗出更多的血。
越奇和容路重新爬回来,即使重伤亦要救出他们的殿下,“你莫废话!妖孽,放开他!”
“好呀,放开就放开,”棠梨树果真松了。
骤一收力,伍庭跌倒在地,大喘出一口气。
越奇和容路立刻冲上来扶着他,“小殿下,你没事吧?”
伍庭摇了摇头,其实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敌人的剑上应该淬了毒,除了皮肉绽开之痛,伍庭浑身都像被毒虫啮咬一般难受,但一想到越奇和容路伤得比他还重,只好咬牙撑着。
这时,一个清亮的金属声落在伍庭脚畔。
——是一把剑。
棠梨树道:“小殿下,这剑名为召伯剑,昔日召公的陪葬,你捡起它,杀掉你面前这两个坏人,我便解了你身上的毒,还放你走,好不好?”
越奇、容路:“你胡说什么!!”
伍庭将剑踢到一边:“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我的哥哥。”
整棵树的树叶都抖动起来,就像在笑:“九百年了,我只想睡个好觉,等着一觉起来,有人将这人间收拾干净,重现召公遗风,然而却总有坏人来扰我清梦,打来打去,我都看累了。小殿下呀,你是个好心的人,和我一样,不喜欢见人厮斗,既如此,杀了他们,人间就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