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渚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
昨儿刚一回来,大夫人和二夫人见到他,脸上的吃惊和心疼已经告诉他答案了。他进屋照了镜子,镜子里那个人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容,唯独气质不同,多了份沧桑,仿佛这一年里他老了十多岁。
他不会扭转乾坤的法术,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找不回来了。
“他是你的父王。”唐渚表情麻木地说出这句话。
扶苏眼瞳放大,他想说什么,可才一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唐渚的话是说中的他痛处了,一个是自己的父王,一个是自己的师弟,他根本不知该向着谁。
明知扶苏会感到为难,但亲眼见到扶苏迟疑,唐渚还是感觉心中悲凉。他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就凭他是你父王,是天下君主,你为人臣为人子就绝不可忤逆他。”
扶苏颓唐一笑,原本因为生气而紧绷的身体猛然松懈下来。
良久,他哭笑出声:“……对不起,唐渚。”果然如父王所说,他太软弱了,只会嘴上说帮唐渚讨回公道,可是一想到对方是父王,他就变得有心无力。
自己当真是可笑啊。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想必唐渚昨日也从祝扬口中听说了。
父王的□□统治让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多次直言上谏都被驳回,各地学子奏言也遭受了严厉处置。
这些学子大多都是儒家弟子,是孔夫子的学生,父王一向不喜儒家论述,知道这么多学子质疑自己的决断后,龙颜大怒,让丞相李斯当众焚烧诗书,强行关闭学堂,凡立足儒家思想的纂书全部收缴,不许任何人在宫内和民间谈论以仁治国的理论。
父王反其道而行之,绝仁依法,推崇韩非子的法治。又抓了不少壮丁修长城和阿房宫,以致田间无人耕作,长年累月下去,国库只出不入会越来越空虚。
几个月前,宫中传出父王命令青云道长开诡道。
他本以为不过是宫人以讹传讹,但许多人都说见到了鬼,他暗中调查发现军中凭空少了五十万人,至今查不出这五十万人的下落。
调查中受到不少阻力,不查也知道是哪股势力在操纵一切。
最奇怪的是不知是何原因,胡亥与扶苏之间生出嫌隙,朝中的老狐狸暗中斡旋想挑起储君之争,支持扶苏和胡亥的各占一半,而陛下似乎还被蒙在鼓里。
祝扬告诉过唐渚,胡亥在赵妃逝去后突然清醒大变,对皇位感兴趣。
唐渚不以为然,他隐约觉得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174、赵妃之死
◎祝扬还告诉他卢生逃宫的真相,卢生的确是方士,但他并未真的到过仙山自然不可能为嬴政取回仙药,他害……◎
祝扬还告诉他卢生逃宫的真相,卢生的确是方士,但他并未真的到过仙山自然不可能为嬴政取回仙药,他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揭发,于是策划许久决定投靠赵妃,希望赵妃能救他一命。
唐渚:“赵妃娘娘当真参与了此事?真是她唆使卢生谋害扶苏。”
祝扬叹气,“是啊,她百密一疏,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跳出来救了扶苏一命,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为何要这么做?”
“唉,都在眼巴巴望着陛下身下的那把椅子。”为了龙椅上的权力,居然狠毒到想要谋杀扶苏。“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到死都不肯瞑目。”
唐渚听罢,唏嘘不已。
原来当初卢生并未冤枉赵妃啊。
祝扬:“胡亥是因为赵妃的死才会对扶苏心生怨念。”
唐渚一愣,“道理不通。”祝扬的话让他心生疑惑,“是赵妃派卢生去杀大师兄,胡亥人是浪荡了些,但不是个糊涂人,我认为断不会颠倒黑白伺机报复大师兄的,这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对胡亥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唐渚疑惑之际,不经意扫视到祝扬,瞧见他神情不太自然,心中疑虑更深,试探问道:“舅父,你应该也知道这其中有何内情吧?”
祝扬面色微变,良久,才说了一句:“赵妃娘娘的死和扶苏有关系。”
“不是陛下赐死她?”
“陛下查明所有事情后震怒,决定要处死赵妃,是胡亥公子求情,陛下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她一命。陛下虽然饶恕她了,但是老天爷没有饶恕她。”
“赵妃到底因何丧命?”
“天雷。”
那日大火自咸阳皇宫一路烧至骊山脚下,忽然空中电闪雷鸣,然未见大雨淋下,一道天雷落在赵妃身上……
祝扬瞧见唐渚欲言又止,不用他说出口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像是在为他解惑道:“天雷只劈罪人,赵妃有罪死于雷霆之下也算是赎罪了,可她死后没人敢说她有罪。”
唐渚了然点头,他以为是陛下顾及颜面或是夫妻情分,不许外人议论赵妃之死。其实事情远超出他的想象,祝扬说赵妃死的时候身上发出金光,许多人都看见了。
之后,有人说赵妃是神女转世。
天雷不是要杀她,而是在召唤她回天上去。
年正月十五,祝家两位夫人忙着张罗布置,准备年礼。唐渚思来想去,亲自写下邀请帖请扶苏和阴嫚过府一聚。
扶苏欣喜万分,携妻儿午时来到。
而嬴阴嫚则晚了两个时辰。
夫人们从外面回来,得知有客人登门造访,一问才知是唐渚请来的客人。她们都是心思玲珑的人儿,稍稍一想便猜出客人的身份,唐渚入咸阳至今也只认识宫中一些人,即便结识的人不多,但一个个身份显赫。以往也从自家老爷口中听到过唐渚在宫里的事情,是以不难猜到今日来的客人是谁。
两人整理衣着前去会见客人,一见面果然如她们所料,唐渚请的客人正是扶苏他们。出自书香门第的姑娘,即便出阁嫁为人妻多年也始终不曾忘记礼仪,她们恭恭敬敬行了礼,与扶苏和阴嫚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唐渚他们在花厅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过了会儿,唐渚故意找个借口把阴嫚单独叫到前院向她问起胡亥。
阴嫚一听他念叨胡亥的名字,顿时脸色阴沉,眼神中透出不耐烦与厌恶。唐渚不解她为何如此,倒也心知若是直接问她关于胡亥的事情,她只怕不肯说,于是想想,绕圈子提起赵妃死去当日的一幕。
其实之前听祝扬说起时,他有些心不在焉,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他前前后后想了想,还是无法理解胡亥为何因赵妃的死怨恨扶苏,赵妃的死既然是天罚又怎能把账算在扶苏头上。
胡亥性情大变的背后必定另有原因。
他认为阴嫚可能知道点什么,于是借团聚之际借口叫她出来询问此事。
“赵妃的死是不是和大师兄有关?”
阴嫚:“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她如此疾言厉色,为自己怀疑大师兄的一事感到愤怒,似乎没有假装,那看来真是他多心了。
唐渚心思一转,换了个说法:“我起初是在怀疑大师兄是否对赵妃娘娘做了什么,胡亥才会与他反目成仇,看来是我弄错了。”
“哼,唐渚你以往对胡亥不假辞色,怎么离开哥哥之后反倒偏袒起胡亥来了?”
此时在阴嫚眼中看来,唐渚就如同一只白眼狼。
想当初扶苏对唐渚多好啊,处处维护唐渚,只是一年不见他就与他们生疏了,不愿意继续留在哥哥身边帮他也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同情心泛滥关心胡亥,甚至连认为是哥哥对胡亥和他母妃做了什么。
唐渚实在太可恶了!
阴嫚压抑着怒意,道:“哥哥可不是赵妃,他才不会伤害任何人。卢生一死牵连众多,他是赵妃氏族派到她身边协助她的人,一颗有用的棋子但同时她也被这颗棋子时刻监视着。”
远处回廊,一行人手提花灯走过,烛火三面围罩住下面池水,水中泛着火光,一灿莲花似在火焰中绽放。
清风徐来,她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父王查出卢生的弟子中不少是赵氏子弟,这无疑于是弄虚作假欺瞒父王,父王越查越心惊,整夜惶惶不安,赵氏安排这么多人进宫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对他不利,等他死去除掉扶苏,皇位便只能落入他们想推上去的那个人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