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住了瘪嘴的欲望,启唇故作寒暄道:“朕听闻……你与朕的父皇,曾是同窗挚友?”
男子闻言明显一愣,待到回过神后,他难得地顾盼左右,目光游移道:“回皇上,臣年少时承蒙阳帝厚爱,当过先帝的伴读。”
这说法,似乎表明他与暄帝并不亲近——但是,也有可能是身为臣子的自谦之词,或者……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对我有所保留。
想到这里,我老神在在地开口:“然后呢?”
他眉心微动,继而答曰:“臣自是尽心侍奉。”
“再然后呢?”我锲而不舍的提问惹得他不得不再度凝眸于我。
“……”他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我,不知所思何事。
“朕不过是想知道你与先皇关系如何,你只需如实相告即可。”我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对方的脸庞,“这很难吗?”
他的眼帘徐徐下垂,眸中似有昙花一现的落寞。
恰恰是这一几乎微不可见的动作,在我的心头倏地一撞。
“朕刚出世那会儿,恰逢夺嫡之乱,听说是你……拼死带人,救了父皇和母后的命?”我定下心神,一脸平和地说着,意图缓和现场的气氛。
“是……”他低声回答,并未抬眼看我。
“为什么?”我紧接着道,“是因为你视父皇为君主故而效忠,还是因为……你想为友人两肋插刀?”
他抬起头来,双眉微锁。
“如果是后者,饶他多年后再如何昏庸无道……你怎么就能痛下狠手……‘大义灭亲’?”
他仰视着我,依旧抿唇不语。
“朕现在是以亡者遗孤的身份问你原因。”我同样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眸,情不自禁地拧起了双眉,“说一句真心话,于你而言就这么困难吗?”
诚然,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听从了建议,放下了身段,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给他一个表明心迹的机会,可他却仍旧不愿坦诚相待,这叫我如何不心生郁结?
“臣……有负先帝与先皇后,无话可说。”说罢,他身子前倾,这就又给我磕了个头。
又来了……又来了!
我气结。
真想把辰灵叫出来,让他亲眼看一看这家伙油盐不进的样子!
“……”望着男子任君处置的模样,我简直想要龇牙咧嘴,狠狠地训他一顿,“温故离,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他默不作声地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似乎不为所动。
“你就算不替自个儿考虑,也该为出秀想想吧?”见他这般冥顽不灵,我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如此一再挑战朕的耐性,你就不怕朕要了你的脑袋,再把你女儿送去,让你们一家三口在阴曹地府团聚?!”
话音刚落,我就为自己气急之下的口无遮拦而感到后悔了。
“皇上不会这么做。”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脱口而出的威胁反倒叫温故离有了反应——他的脑门离开了地面,嘴上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朕不会?”他笃定的口吻瞬间抹杀了我心里的悔意,我瞪大了眼,毫不客气地反问。
“因为皇上至今仍留着那假公主的性命。”他沉着应答。
“……”我一时语塞,只能冲着他干瞪眼。
我去……难道被他看穿了我下不了这个毒手?
“更何况,出秀只会是皇上的侍女,不会是丞相府的千金。”就在我腹诽其老奸巨猾之际,他竟然意外仰头看来,道出了一句补充说明。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话语令我不由微愣。
“臣已将其逐出温家。”他面无表情道。
“啊?!”听闻此言,我的背脊一下子脱离了身后的靠背。
逐出?这……认都没认呢,已经“逐出”了?!
他语出惊人,我一头雾水。
“你们……”我努力缓了缓劲儿,“你们还没相认呢,怎么就逐出家门了?”
“托皇上的福,臣在有生之年,已了却了心中遗憾……”他仰视着我,神色平静,“不过,而今她与臣已无任何瓜葛,望皇上明鉴。”语毕,他拱手又是一拜。
“为什么?”此时此刻,好奇与不解胜过了一切,我当即询问理由。
“……”他又沉默是金了。
“你嫌弃她?”我皱眉,故作不满。
“不是。”他倏地抬起脑袋,斩钉截铁地否认。
“那就是怕连累她?”见他急急否定,我恍然大悟。
“……”他定格的视线蓦然转移了目标。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我已经找到他的软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