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矛盾的啊。”思及此,我不屑地扬了扬眉,“方才还说朕不会迁怒无辜,这会儿,又担心朕株连九族了啊。”
朴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他不接话。
“呵……”我兀自皮笑肉不笑,转悠着眼珠子,不准备放过一逞口舌之快的良机,“也不知出秀前世得罪了哪路大神,今生摊上你这么个朴名其妙的爹。”
他不吭声,默默承受着我的揶揄。
“朕今个儿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戏谑完了,我忽而炯炯有神地注目于他,一瞬间恢复正经,“当年事情的真相以及你一路走来的真实想法,朕是一定要听你亲口一言的。”我看着他神情凛然地直起身子,对上我逼视的目光,“你别妄想,每次都可以安然避开。”
一语毕,一室寂。
饶我已然下达了最后通牒,温故离却仍是三缄其口。
我不明白他缘何如此固执地选择守口如瓶:此等事宜,有冤伸冤,没理认罪——非此即彼,有必要这么僵持不下吗?
可惜,我是非分明的论调始终没能得到他的认可——素来不喜拖泥带水的他,此刻竟粘腻得叫人分外恼火。
“成,你爱跪着,朕就陪你耗着。”最终,我斜睨着他,不甘示弱地放出狠话,正式打响了一君一臣一跪一坐的“拉锯战”。
期间,辰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在温故离看不见的地方冲我使眼色,我偏过头去,视若无睹;朝中大臣因政务请求觐见,进屋后眼珠子不时瞟向跪地不起的一国之相,几次三番欲张嘴说些什么,全被我若无其事地打岔扼杀;宫女们于酉时奉上晚膳,路过之际偷瞄着被皇帝罚跪了几个时辰的右相,无一人胆敢询问要不要给口水喝——更别提什么赐膳了。
都整整一个下午了,他倒是够强硬的。
我望着他宛如屹立不倒的模样,心下难免有些佩服,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如果不是碍于彼此的身份,我简直想冲上前去使劲晃他的身子:开口说句实话会死啊?!
压下心中萌生的念头,我郁郁不得解地将手里的筷子伸向了面前的一盘红烧黄鱼。
我去!又没放料酒……
自从上次的醉酒禁酒事件过后,我就对酒味和腥味都变得相当敏感——这不,鱼肉一入口,我就尝出了御厨犯下的错误。
我随即放下筷子喊来宫人,问她上次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到底是哪个厨子还这么搞不清状况。
许是我的语气有些严厉,被问话的宫女诚惶诚恐,第一反应就是跪倒在地不住求饶,最后在我哭笑不得的制止下,她如履薄冰地表示这就替我去换。
眼见女子瑟瑟发抖惊慌失措,再看不远处纹丝不动屈膝而跪的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落在旁人眼里,岂非成了个不通情理的魔君,终日只以折腾属下为乐?
我颇为不悦地皱起眉头,凉凉地瞥了那温狐狸一眼。考虑到他就这样跪在我的眼前,我若是吃鱼,也指不定会因为一不留神瞧见他而被鱼刺哽了喉咙——那还不如不吃。
是以,我吩咐宫女把鱼撤走,关照御膳房下次上条能吃的,然后继续在某人面前故作优雅地用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恩准
然而,装了没多久,我就装不下去了,因为我发现,在那只老狐狸的注目下进食是一件挺倒胃口的事。
因此,我匆匆吃完了碗里的米饭,挑了些无须细嚼慢咽的菜,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晚餐的剩余部分。
接下来,我坐在椅子上批阅奏章——而他,竟是一语不发地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当决意与他较劲到底的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离开供我趴了一晚上的案几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他直挺挺竖在那儿的身子。
不知怎么地,我居然丝毫没有怀疑,认为他就是毫不怠慢地跪到了天明。
这一认知,令我毫无快意可言。
将近十个时辰,我只是坐着办事,偶尔还能起来活动活动,可他,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竟然就像尊雕塑似的,愣是坚持至今。
这样的人,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顽强得可怕。
但是,我不能让步。
我非要瞧一瞧,他能支撑到何时。
抱着上述想法,我一如往常地开始洗漱,然后大摇大摆地前去上朝,留他一人默默无言地跪在书房——故而这一日的朝堂之上,史无前例地缺少了南浮右相的身影。
文武百官几乎无一例外地注意到了这一异象,但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不知是已然事先知晓了什么,还是生怕一不留神触了君王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