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脚步声靠近,踏着积水,在幽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宋心悦惊喜地抬头,瞬间又耷拉下来:“怎么是你啊,黑鸦师父。”
黑鸦四下瞅了一眼,才拧眉啧声道:“怎么着,那小子还没出现呢?”
得到的是少女更为忧伤的表情。
黑鸦挥手拉出一道防雨的透明结界,盘腿坐了下来:“其实,你等他是徒劳。在你看来,或许将他当成朋友,但在他看来,或许你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值得维护的小姑娘而已。”
“你太伤人了。”少女扁嘴。
“教会你认清事实而已。平日里便已然很傻了,这回我看着觉得更傻了。”黑鸦偏头睨她良久,见她始终沉浸在闷闷不乐的情绪中,咧嘴一笑,“丫头啊,知不知道有些事情,要主动呀?”
宋心悦愕然抬头。
黑鸦将她手中的铃铛摄到手中,把玩两下,便放在了地上,在它四周涂涂画画,画出了一个法阵。十分耐心地解释,宛如一个真正的好师父。
“有些调皮的小鬼呢,喜欢将自己藏起来,躲避阴差,以便有时间完成自己的执念。于是冥界有这样一个引魂阵,用他生前接触过的物件作为引子,将他的魂魄……”黑鸦手指点在法阵之上,光芒大盛,“从方圆百里内拉回来。”
在少女的目瞪口呆中,一名少年正逐渐显现在法阵之中,一脸茫然,似乎弄不清楚什么情况。
“此法对同一魂魄只可使用三次,同时需被引之魂法力远远弱于布阵者,且未堕入邪道。”黑鸦叮嘱道,附在宋心悦耳边,悄声,“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抓住呀!”
闻言,宋心悦立刻伸手拽住了六子,一时间却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手被人拽住,是六子这几日从未有过的体验,回头一看,却是他前几日分了心去照顾一二的心丫头,咧开一个笑,挤出两颊的小酒窝,却有几分无奈:“哎呀,心丫头,怎么让你瞧见我这副臭样子了。”
“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宋心悦十分委屈。
六子愣了半晌,挠了挠头:“也不是躲着……只是,我以为我们之间应当是点头之交,兴许我对你有几分照顾,但那也只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几分我妹妹的影子……”
“我知道。”宋心悦垂眸,手却攥得更紧,“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六子一脸诧异,“你为何要与我道歉?”
宋心悦知道这场灾难从何而来,便知道他们究竟多无辜。他们每一个在这种情况下逝去的生命,他们未来的可能性都被这场灾难给抹杀了。为善,为恶,或者像个俗人一般,融入这芸芸众生。
活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活成什么样对于每个人都不一样。
可他们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场灾难的源头她还认识。
她便更觉得她这个知情人该道一声歉。
无关必要与不必要,她只是觉得她有这个责任。
“如果我没有离开,或许……或许可以帮你救更多的人。”宋心悦从法阵中将铃铛重新拿在手上,对他笑道,“我知道,你也许并不在意这些,但我确实来晚了,才让你们更多的人受伤甚至死去,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就当是我为了自身的内心安宁,我也需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长叹了一口气:“心丫头,我当时也想过,如果我跟我妹妹一起留在那里,是不是可以带着我妹妹一起平安长大。但是,我在南四街这么多年,我只学会了一件事情,永远不要谈如果。我避免一件坏事,避免两件坏事,甚至避免十件百件的坏事,但我不能避免所有的不祥,我不是神明。我是凡人,我得学会认命。”
宋心悦显然未想过认命这样的话能从六子口中说出来。怎么看,六子都是不会认命的那类人。
“心丫头……‘心儿’这个名字应当不是你的真名字,你的样貌应当也不是你真正的样貌。我这几日,看见过你施法,也看见过你叫宋大夫‘爹爹’。我虽然不知道你来南四街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你救了我未能救出的那些人。不管你想做什么,不管你要找我道什么歉,如果这只是为了你内心安宁,那么,只要你能如之前那般照顾好他们,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好,感谢也好,埋怨也好,我全都接受。毕竟,我不接受又能做什么呢?”六子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隐在黑暗中的男子,笑了一声,“我不过区区一缕魂魄,大人想召,我便只能被召来了。”
“对不起……是我只想着自己。”宋心悦咬了咬唇,看了黑鸦一眼,“黑鸦师父,能将我身上的法术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