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时得惊讶过去之后,他很快就在明亮的日光下发现了贯穿了妻子颈部的一道巨大伤口。
那是一道长至整个脖颈,深度直达颈骨的伤口。或者比起伤口,他更愿意用一只扭曲的蜈蚣,狰狞的节肢动物来形容它。
伤口仍旧是鲜艳的红色,被割开的肌肉组织,黄色的脂肪,白色的劲健,断裂的切面,原本齐整的内部组织以为外来的力量而被迫混杂在一起,像是被无数人践踏、走过、被碾碎在石上的脏雪。
它切断了气管和声带,让人不能发出声音,能让迸出的鲜血染红顶上的石壁,也能让一个人死亡,只留下撕裂的组织,丝丝缕缕的纠缠。
这道伤口被完整地保存在它刚刚出现在这具身体上的时候,仿佛是谁用记忆晶石记录下了这一幕,再在此刻投影在她的身体上一般凝固了时间。
然而可惜的是,它是真实存在的。
它造成的出血量能够让一个成年人在数分钟内因为失血而亡,也能够让人因为它失去说话的能力和珍贵的、温热的体温。
即使这群卫兵们在这之前几乎没有经历过惨烈的战斗,但是仍然不妨碍他们认出这是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你们快看!”依旧不知是谁先发出的呼喊,可这呼喊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就像是空气里飘荡的雪花一样轻盈,仿佛是……,害怕如此的厄运也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块地区又再一次寂静下来,寂静地能听见高山上,风吹拂的细小声响。原本对立的、互相拼杀的两方,因为动摇和亲近的人的出现,开始对自己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生活在温室里的人们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所生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所认知到的样子。
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是被粉刷好的、是被涂画好的、是精心安排的,它是虚假的、是充满欺骗的,没人知道在推倒这堵墙壁之后是什么样的风景,而对于真实的未知更是加重了来源于人们的恐慌和疑惑。
没有确定的事实,没有能够被称之为锚点的东西,无止境的怀疑就像是大海深处盘旋的漩涡,没有进入它领域的生活能够抵抗它的拖拽,直至沉溺在大海的底部。
被怀疑的人,仍旧没有出现。出现的反而是那莫。
在人们充满了惊疑的眼神中,她赤着足,没有从外围,反而是从永辉城的中心,卫兵们背后的位置走来的。
戴在头上的兜帽早就被她摘下。即使从现实角度来说,它对寻找她的仇人没有任何的阻碍作用,但是因为她烦躁的内心而被舍弃。
庞大的魔力肆无忌惮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在没有可以收敛的情况下,这些浓厚的魔力元素甚至能够对物质界产生了干扰。她周身的空气开始不自然地产生波动,原本正常可视的景物都带上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仿佛是一面凹凸不平的镜子,为她的妆容添彩。
“看看吧,这就是证据。”她轻声说着,所有人却都能清晰地听见内容,语调又骤然温柔像仿若情人的耳语。
她轻轻搭上那位女人的肩膀,无视女人骤然僵硬的身体和微微的颤抖,非常自然地将她半环在怀里,好像她们俩是许久不见的闺中密友。
“真可怜呀,被亚恒欺骗了这么久。被困在永辉城不能外出,要接收被人分配的死亡,灵魂也要作为他的砖瓦。”
那莫故意不把话讲清楚,她就像是一个等待许久的猎人,沉迷在引诱猎物进入陷阱的快感里。
“成为他的砖瓦……这是什么意思?”
越来越多的人不由自主地走到这片区域来,听见她地话后人们面面相觑,低声讨论许久之后,还是推出了一个人向那莫发出了疑问。即使知道是陷阱,猎物也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走进去,原因不外乎一个——诱饵太过丰盛了。
伴随着出生就存在于身体里的好奇心,伴随着生长而压抑的探究欲望,很多人参与运水队的初衷除了丰厚的报酬之外,也有对外界的好奇。
每天都一模一样的天空,一成不变的城市的景色,因为父辈的教导而被压抑的内心,在此时此刻枷锁中悄然探出了一根枝丫。
在猎物心甘情愿地跳入陷阱后,那莫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放肆地笑着。最开始的时候还是隐忍的,将笑声全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可是紧接着他就忍不住了,女人的笑声在这里回荡着,轻快而肆意。
“既然死亡是他决定的,那你们知道死去的人的灵魂都去哪儿了吗?”在平静下来之后,她恶劣的勾起了唇角,“那当然是——”
“——成为了他永生的燃料。”
在所有的人类都被聚集永辉城,生活在高高城墙下的第一百年。被禁锢的思想,被压迫的自由,被迫割舍的感情,被他人规划的人生,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地燃起反叛的烽烟。
作者有话要说:
对基友输出了下本男主,我可爱的小吟游诗人,被基友吐槽了写一本爱下本(X
那qs如此
第121章 终章(四十一)
在人类的文明中,文化作品、观念,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纷繁。但是如同星星也只能出现在夜晚,在繁杂的观念被抛出之前,它总是会有着符合人类某种价值观念的大流特征。
无数的诗人所吟诵的、无数的小说家在情节中所写到的,人类赞颂爱情,欣赏友情,但它们多数时候总是越不过在依靠在身体内流淌的血脉所联系在一起的亲情。
从一名人类第一次睁开双眼开始,这种纽带就在母子之间建立起来。比起其他的情感纽带,它是占据了人们的生活,占据了最多的时间与时光,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之中,伴随着生活,伴随着成长。在亲情关系中,比起其他关系,人们能够忍受更多的不快,经历更多生活的龌龊。
比起利益,依靠血脉纽带联系起来地宗族或是家族能够获得人们更多的信任,并且事实上,它们也真正地要稳定。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人们对于亲情的情感,亚恒所做的决定原本就是一步险棋。如果说对于死亡还只是人伦上的争议,那么选取灵魂作为燃料的事是就像是一颗埋在心脏处,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更何况,在这个魔术元素支撑着世界的运转与轮回的世界,这样做的弊端已经明显地体验出来。
“所以说,孩子们出生的越来越少也是这个原因吗?”比起很快义愤填膺的众人,一些学习过魔术的人能更快地发现症结所在。
这是一名在祭祀所的底层工作的低阶祭祀,作为平时收到最多的优待和报酬的人群,在此之前他一直为自己的工作所自豪。面对敌人的袭击,他原本和认识的同事呆在一起,但在发现骚乱之后,迅速走上前方,原本以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却没想到是揭开了这座城市伤疤的一角。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来了同伴的关注,他们飞快地捂住他的嘴想要亡羊补牢,却已经为时已晚。消息像是短暂的春天内飞舞的蒲公英一般传了出去,引来更大的骚动。
学习过魔术的人知道,在另一侧的世界中,魔术元素的总量的相同的。即便因为类型或者属性的转换,导致某一种的魔素减少,但世界上所有魔素总量是不变的。
灵魂的吞噬是一种将外界的魔素强行汇入自己的身体内的过程。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人的死亡与另一个人的诞生的确是可以形成等式,但各种属性的魔素的数量原本就是动态的,而即使人的灵魂作为世界上魔素含量非常多的物质,与整个世界中所含有的魔素数量来对比,也是十分渺小的一个数字。
一般来说,吞噬一些灵魂不会对整个世界造成影响,更不用说影响刀永辉城这么一个庞大人口的城市的出生率。
除非……他所吞噬的灵魂的数字到达了一个惊人的大小。
想到这一点的魔术师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那恐怕是从永辉城建立开始,死去的所有人们加起来才能到达这个数量吧?
那该有多少?以百计数?以千计数?还是以万来计数?
原本的被欺骗的愤怒在他们心中陡然间转换成了对城主亚恒的恐惧。先前长久建立在他们心中的城主的形象是一个温和的、世界的掌权者,击碎了黑暗的勇士,是所有人在儿时都梦想过成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