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她同她的交往,不仅仅是一晌贪欢的愉悦,是奔着天长地久,是奔着百年好合,是奔着——
叶可可咽一口口水,她错愕中只能傻傻地看着江明雾。
江明雾点点头:“对,是要用一纸婚书禁锢你,就是要——”
她停顿。
叶可可觉得微微冒汗的手心一凉,一个坚硬的东西被套上指尖,整个手掌被人覆盖翻转,然后被人碰到唇间,亲亲啃咬。
那是一枚戒指。有些熟悉,但是又从未见过。
江明雾叹了一口气:“还想等着你说,没想到你是打算一直鸵鸟下去了。算了。”她撇撇嘴,“既然戒指是你买的,那么话由我说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我们俩……咳咳,也不分彼此。”
她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啊!叶可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枚戒指,就是她买的那一枚啊?
当初只是下单定制,但是叶可可本人也没有见到的成品,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叶可可的指尖,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观察着这枚戒指。
预算有限,所以不大的钻石;设计是得天独厚的巧妙,戴在手上又不显山露水,又精致巧妙。叶可可摩挲着戒指内壁,仿佛还能够摸索到镌刻着两人的名字。
她吸吸鼻子,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对话。
好半晌,叶可可才讷讷道:“还有一枚呢?”
是,应该是对戒。只不过出于预算考量,另一枚是素戒,不镶钻石。
江明雾从脖颈中抽出一条项链,那戒圈因为贴近她的心口,沾染了灼热的温度。
江明雾微微扬起下巴:“明明是个受,还老想着反攻?真不是一个好受。”
她说,微笑,将叶可可吃得死死的。
第118章 礼花绽放的
大节将至的本市,所有的繁华退净。华灯初上,与街市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是,高耸的楼房窗户多是一个个漆黑的方洞。
幽深隐秘。
叶可可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她突发奇想,里面或者住有一只寂寞成疾的黑猫,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凝望着高楼,它在高楼中凝视着她们。
的士司机将车子开得飞快,他说:“你们也归心似箭了吧?我懂的。”
仿佛他是知心大哥。也对,的士司机最繁忙,也最寂寞。他们看似迎接无数客人,每一车保鲜期却又只有数十分钟。
你唏嘘着对方,对方却在唏嘘着你。
的士司机说:在年三十乘坐飞机赶回家的,不是寂寞的旅人,就是晚归的游子。
叶可可想:但是同年三十还在为生计奔波的人相比,到底哪一个更加让人感慨?
叶可可没有答案。她陷入了彷徨。
比一无所有更可怜是,得到过最好的,然后再次失去。
本市的繁华,在此时此刻最稀薄。
车子飞驰在空旷的街道,仿佛出入无人之境。
创造人世的不是人也不是鬼,是在巷子楼宇间走动的普通人。有人来,有人走,交替往复,不曾间断。普通人构成了这个繁华的三千世界。
他们中的大多数如迁徙的候鸟,如趋利避害的昆虫,为了生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忙碌了整整一年,妆点建设了这个城市整整一年;然后在年关的时候终于感性战胜理智。
省吃俭用一整年,高昂的代价换来一张舟车劳顿的车票,即便没有衣锦,也要还乡。
回去妆点寂寞了许久的家乡。
人,才是最好的装饰物。
于是向来淡妆浓抹的本市,落寞了下来。
敞亮的、彻夜通明的华灯,也不能够遮掩她的寂寞。
热闹都是他们的,她比烟花寂寞。
叶可可的手,在寒风中缩了一下。
江明雾伸手牵过她的手,她的手心很暖,将她拽得很紧,不容任何的躲闪和退缩。
的士车开到门口,司机贴心地将行李箱送到两人身边,随身的手机传来收款播报。的士司机惊呼:“太多了,您的红包实在太多了。”
江明雾摆摆手:“早点收工回家,已经三十了还在路上跑?”她将叶可可的手攥得跟紧,不再关注其他,将叶可可拖入大门。
过年时候的江家,人丁是最兴旺,人手却是最单薄。
老太太讲究了一辈子,在过节氛围上尤其讲究,唯独着过年,早早让一众工人帮佣们歇着。久而久之,小辈们也形成了习惯。
习惯从腊月中旬开始,工人们陆续归乡后,整个江家剩下的全部都是自己人。于是凡事亲力亲为,连换洗床单被褥、洒扫做饭也成为大小姐大少爷们的日常工作。
最迟离开的是帮厨的阿姨,做好年夜饭的准备工作便可以告辞。秦落芳笑眯眯递上一个红包,说着吉祥喜庆的话。
帮厨阿姨有些担忧:“小姐少爷都可以吗?”
厨房里江明兮对着手机app正在和海蜇头奋斗,院子里江明慎对着一条青鱼发憷,还有江家向来养尊处优的江乾,拿了一对新对联在比划着什么。
秦落芳将精心插好的鲜花摆在圆桌正中,又将新鲜的车厘子拿出一些分给阿姨:“赶紧回吧,家里也等着你回去烧年夜饭吧?”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阿姨的担忧丝毫没有影响秦落芳,她老神在在,仿佛胜券在握。
过年,讲究团聚团圆,只要人到齐了,吃什么,怎么吃,好吃与否,都不再重要。
世上最容易买椟还珠、舍本求末,欲望膨胀、攀比渐盛,这才是不快乐的本源。
显然,秦落芳是快乐的。
她甚至哼着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不,她的小星星已经一颗一颗回家了,还有一颗,哦不,两颗,想必也在路上。
秦落芳翘首以待。
叶可可被人拽进一所大房子,房子大不大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她看见江明兮嫌弃地将自己手上的咸水清理干净,又一脸嫌弃地看着江明雾:“您这是回来等吃饭的呢?大小姐?”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绝顶笑话,忽然哈哈大笑:“等鲑鱼!”江明兮乐不可支,像是一个默契的梗,叶可可看见江明雾的脸上短暂的、急促地、一闪而过地浮出一阵笑意,然后又迅速隐去。
“你才是熊。”江明雾道。
叶可可意识到,这是她们姐们心知肚明的语用预设,外人不得而知。是,她不过是外人。
新春佳节无家可归的,都是外人。
江明兮同叶可可打招呼,亲切地称呼她“这个漂亮妹妹”。
听见对方开口,叶可可才想起她曾经见过江明兮,彼时的她同今天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纵情之都,江明兮曾经一脸戏谑地问她:“头牌多少钱?”
哦,仔细一看,她同江明雾长得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冷漠无情的薄嘴唇,都是风情万种的丹凤眼。
真奇怪,现在她可以一眼看穿她们,明明她们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她们是真正的一家人,毫不留情地嘲讽对方,但是看待彼此的眼神都带着柔情。
叶可可自嘲,怎么当时以为她们的对峙是剑拔弩张?其实根本就是人家的闲趣罢了?
江明兮看看叶可可,忽然笑了,脸上浮现出那熟悉的戏谑:“哟,这是谁呢?客人吗?”
客人……吗?着重语气不一样,语义截然不同。真是博大精深的中文呀。
江明雾挑挑眉:“皮痒是不是?”
江明兮撇撇嘴,同叶可可简单打了一个招呼,错身而过却又回头,对着叶可可道:“妹妹,对我姐姐好一点。她就是纸老虎,啊呜……”
“兮兮,去摆盘子。”江明慎走进来,对幼妹命令道。
江家长幼有序,是最根本的规则。
江明兮被打断,老大不高兴:“为什么妈妈不再生一个弟弟?”
江家传统就是年纪最小的孩子摆餐盘。
江明兮厌恶这项工作,凭什么兄姐只不过占了时间的便宜?江明兮的嘴巴翘得老高。
“我也是想的,多子多福,多多益善。”江乾伸手挂了下幼女的嘴巴,“可以挂油瓶了。”他说。
又向叶可可伸出手,他给予叶可可尊重:“叶小姐,欢迎您。”
秦落芳款款地来:“新社会,你还想把女人当做工具使用?应该打五十大板。”她说,又笑,邀请叶可可观赏她的花艺,“漂亮吗?我准备了一整天,鲜花也比不上你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