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的经历被媒体报道之后终于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两年过去,她的视力恢复得很好,祖孙俩在村委的帮助下住上了新盖的房子,跟其他村民一样养起了白玉蜗牛和药蝎,多了一份收入,生活宽裕了许多。
两人到小容家时小容正在帮忙做饭,一见到司喆什么都顾不上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扑了过来:“哥哥!”
七岁的小姑娘不扎羊角辫了,刘海用一根彩色的塑料发卡别在耳后,出落得越发水灵。司喆不好再像以前那样把她高高地举起来,便蹲下身跟她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又长高了是不是?”
“今年长了两公分!”小容普通话不是很好,她兴奋地搂着司喆的脖子,一点儿也不矜持地在他侧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哥哥你好久没来啦!我跟奶奶都想你呢!”
司喆也没料到,赶紧后退,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容:“女孩子不可以随便亲别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成年男性,读书了要学会保护自己,除非是你很喜欢的人,对方也同样喜欢你。”
小容被他说得终于有点害羞,声音也变小了:“见到你开心嘛,你就是我很喜欢的人呀,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当着窦忆慈的面,司喆也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下:“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能等你长大。”
小容看起来有点失落,司喆耐心地安慰她道:“喜欢是由激情、亲密和承诺组成的,缺一不可,跟你现在对我的喜欢不是一回事儿,等你长大,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好了,奶奶腰不好,快去帮忙吧。”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小容回厨房去了,窦忆慈忙问司喆:“我什么都没准备,是不是不太好?待会儿走之前留点钱给她吧?”
他还想去厨房搭把手,司喆摇摇头说:“不用,她现在很好,不需要再多的施舍,该学会靠自己努力和感恩了。”
司喆带窦忆慈去屋里跟奶奶打招呼,问了问一老一小的近况。得知她们一切都好,司喆便把自己要回北京工作的情况讲给奶奶听,请她多多保重,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他联系。
老人家一个劲儿地道谢,招呼司喆和窦忆慈留下来吃饭,热情得叫人没办法拒绝。
吃过饭小容要写作业,司喆翻了翻她的课本,给她讲了一会儿题,窦忆慈也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旁边听,看着司喆严肃认真的样子,一会儿想象自己还在读书的时候被他辅导功课,一会儿想象有朝一日他也成了一位父亲......
天彻底黑了,司机打来电话说二十分钟后会在村口的公路边接他们。准备离开前,司喆领着窦忆慈去了小容家屋后的一处空地,将两只堆在杂物上的废弃已久的线狮指给他看。
霍童线狮跟木偶戏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都是通过提线操纵道具在台前表演,是提线木偶与地面传统舞狮的结合。
小容的爸爸生前是线狮队的队员。
线狮比农村常见的土狗还大些,司喆捡起其中一只黄色的,抖了抖上面积攒的灰尘,让窦忆慈提着试试。
看着就是个小号的龙狮,没想到这么沉,特别不好操作。窦忆慈提一会儿胳膊就酸了,司喆走到他身后,托着他的两只手陪他一起,嘴里咚咚锵锵地模仿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之后又配合手上的动作编起了故事。
“从前有只呆头呆脑的小狮子,叫豆豆,有一天,他下山找食儿吃,遇见了一个猎人......”
“......猎人说,我出个脑经急转弯儿,你要是答对了我就不杀你。小狮子一听,哇地一声哭了,说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窦忆慈都快笑傻了。司喆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边舞边在他耳边问道:“开心吗?”
“嗯!”窦忆慈使劲儿地点着头,忽然觉得这两句对话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才发生过。
他扭头去看司喆,如此近的距离,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半张侧脸,扬起的嘴角有着比弯弯的月亮还温柔还好看的弧度。
怎么会这么开心,从再次遇见他开始,之后的每一天都好开心,开心得不知所措。
月光下,热烈的饱满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化作一小股力量,让窦忆慈鼓起勇气贴近司喆,在他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啪!”被吻的同时,小狮子像断了线一般落在地上乱成了一团,窦忆慈的两只手失去了承托,下一秒又被另一双手牢牢握住,被带着收回到了胸前。
司喆从背后将窦忆慈紧紧地抱在怀里,埋头在他颈边,呼吸微微急促,一时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好意思让窦忆慈看见,他竟然脸红了,红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村子里静悄悄地,夜蛾也停止了盲目的飞舞,不忍打扰似的离开了屋檐下那只泛黄的灯泡,去寻找更亮更热的光源。过了好一会儿司喆才缓缓开口:“豆豆......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他以为窦忆慈也会害羞,会需要点时间缓一缓,消化一下自己不过脑子的举动,没想到窦忆慈却忽然转身与他正面相拥,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在他另一边脸颊上又吻了他一次,还是很快,很轻,像蝴蝶在花丛中流连,触角蹭过花蕊,沾满了初次绽放的甜蜜。
窦忆慈吻过就躲回了司喆怀里,闷着声喃喃地念叨:“有好多,从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到现在,我这么笨,怎么说得清呢。”
两个人的心跳得一样乱,也一样快,扑通扑通地,又异常地合拍。
好歹大两岁,也谈过恋爱,应该也必须要更沉稳些才像话。司喆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窦忆慈的脑袋:“不急,慢慢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一直等你,从第一句开始吧。”
第一句啊,窦忆慈努力回忆着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司喆的情景,当时的感觉,可那一年他还很小,什么都不懂,连对司喆是哪种喜欢都搞不清楚,只记得又酸又甜,又涩得让他怅然若失,心心念念了好久好久。
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任性地喜欢他,那就试着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那样直白地对他表达吧。
“第一句是......”
窦忆慈稍稍停顿了一下,稳了稳气息,尽量让自己接下来有些孩子气的话听起来是认真的,确定的。
“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他说。
你一定要等我啊。
第44章
霍童距离厦门将近四百公里,晚上九点钟出发,凌晨一点才下沈海高速,窦忆慈枕在司喆腿上睡了一路,到家的时候脖子都僵得不会动了。
司喆只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十一点多他妈发信息问他今晚回不回去,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炫耀,又不忍心让爸妈熬夜等着跟窦忆慈见一面再睡,考虑了一下便回复说不用管他们,留个灯就行,明早起来再打招呼好了。
夜里风还是有点凉,窦忆慈下车就打了个喷嚏,揉着眼睛稀里糊涂地问:“这是哪儿?”
司喆脱掉外衣给窦忆慈披上,牵着他的手带他上楼。
“我家,我爸妈也在。今晚先委屈你自己睡,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再回房间。”
司喆家......司喆的爸妈......这是......要见到他的家人了?窦忆慈琢磨了半天,快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瞬间醒了个透,脚步一顿停在最后一层台阶上,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往上走了。
“啊?你......我......你......你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啊......”
司喆从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了几圈。
“嗯,大学毕业出去住过两年,后来为图一口现成的饭,又腆着脸搬回来了。”
“别怕。”他推开门,回头朝还愣在原地的窦忆慈招手,叫他快点进来。
“我早就跟家里出柜了,只是没领人回来过。怕你明早起来不自在,也给他们一点适应的时间,毕竟接受跟面对还是不太一样的。”
窦忆慈小时候没人管,经常不是在派出所等窦宝泉下班,就是被寄放在邻居家里吃饭写作业,一直被灌输得很守规矩,对同学的父母,尤其是女性角色,既羡慕渴望又不懂得该如何与其相处,接受对方的好意和亲近,总是带着畏惧和矛盾的心理,常盼着快点长大,自己能照顾自己就不用再去看别人一家父慈母爱其乐融融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