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
王放不答。
“哪儿来的!”
“药房——”
匕首一撤,另一只手掐上王放的脖颈。用力一推,来者将他直直逼入抽屉旁。
“原是戚国。”来者掏出抽屉中的银盒,一眼便辨认出来。
王放沉气已久,此时清醒了不少。手一翻,将锁住他脖子的手打走,他便要踢上去。
然而下一瞬,王放再次被压制于地。
夜行衣将银盒在他面前晃上一晃:“这东西,我若带出去,你会如何?”
“别动它!”哪怕被人反抓双手,王放依旧恶狠狠地道。
“那我们做个交易?”夜行衣一只手把玩着银盒,语气颇为轻松,“我要那个女人。”
☆、第十四章
王放一怔,不由得心里一喜。
此人不问地上是何人便要带走。若是宋熙瑶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王放便极易寻个理由,将此人斩除,以除后患。
“你带走便是。”
夜行衣凌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王放,盯得他心里发毛。
“咳咳。”宋熙瑶肺里还残留着烟气,眉头无意识地皱起来。
“阁下——”
夜行衣不再听王放讲话,立即奔向宋熙瑶,温柔地将其抱起来,往门口快速而轻盈地走去。
王放见他离开,便捧起换回来的银盒,却在视线触及银盒时僵住——
“如若你再碰她一根指头,那银盒下一刻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夜行衣眸如雄鹰,颇有警示意味地瞧几眼王放手中纹按被刮下一部分的银盒。
王放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要人不敢违抗的眼神,也未曾听过如此要他害怕的话。
夜行衣很快带着他刮下的银盒纹按消失在灯火里。
戌时五刻的天本已黑得彻底,还未至宵禁的蓬京却仍闻歌舞升平,作为闻名蓬京的烟青坊更是如此。
一阵马蹄声在烟青坊后门响起,正自隔壁茶馆聊天回来的一个小厮在瞧见下马的人时怔在原地。
“顾公子?”
“老板喝醉了,快去找醒酒汤。”
顾景尘一身的牙色沾染上些许灰尘。他翻身下马,将宋熙瑶稳稳抱在手臂里,眼疾手快得自鞍旁取下一个黑色小包裹,冲入楼中。
顾景尘思量片刻,不待任何人帮忙,抱着她便去了自己的住处。
将宋熙瑶抱上自己的床后,他趁众人未至,快速地自夜行衣里掏出一叠纸,又将夜行衣与刀扔入衣匣,检查一遍手中的纸后,埋入衣匣最深处。
“顾公子,老板怎么了?”管事敲过门,立马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个端水端汤的丫鬟。
顾景尘略略移位,站在衣匣前方:“老板与人谈生意,酒喝多了。”
管事指挥完丫鬟们擦脸的擦脸,喂汤的喂汤,转过来对顾景尘一跺脚:“你说说老板,为生意这么上心,怎连自己身子都不要了?顾公子你也是,在旁边也不劝劝。”
方才他出去将近一个时辰,想必是管事以为宋熙瑶带着他出去一并谈事去了。
“公子,我不得不多嘴一句。”管事刚朝宋熙瑶走去,又立即回头,“虽说这屋子只住你一人,平日还是要好生收拾。你瞧瞧,纸笔都放在衣匣子里了。”
顾景尘瞬间看向管事,目光如利剑,又立即换作柔和的笑:“姐姐说得是。等老板好了,我便好生收拾收拾。”
管事没再多讲,急忙去照料宋熙瑶去了。
顾景尘脸上的笑随着她的走远逐渐消失。他极快地转身,将那叠纸塞入袖中。
起初暮色初四合时,他便换上夜行衣自后院溜出去,观察过闻香楼数圈后,在一条逼仄的巷子里逮住了陌予。
手中的刀与戚国“私逃入昭者斩”的严令在陌予眼前一摆,她便不敢再反抗。几乎未等顾景尘开口,她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契,给了这她还未来得及瞧见正脸的人,只求活命。
这叠地契便是她自宋熙瑶处偷出去的。宋熙瑶虽明白这些地契对烟青坊多么重要,却念于旧情并未追回。
如此重要的地契,宋熙瑶不追回,那他顾景尘便去夺回来。
之后陌予见顾景尘仍未放过他,便说了许多闻香楼的贵客。
一个叫“金霖”的新客很快引起顾景尘的注意。得知此人在闻香楼长包了间雅间后,他便立即往闻香楼奔去。
金霖未寻见,他的雅间里也什么都未留下。若非四处一尘不染,顾景尘都要以为陌予撒了谎。
正细细搜寻着,顾景尘便嗅到一阵熟悉而令其警惕的气味。顺着气味,他很快寻得一道墙的缝隙。也正是自此处,他看见了隔壁地上的宋熙瑶。
“顾公子,剩下的事,让那几个丫鬟做就好。”管事走过来,打断顾景尘的沉思,“青鹂碧鹃她们才得到消息,便回老板的府上去了,应是能在宵禁前回来带老板走的。你不如去其他地方歇息一番吧。”
顾景尘点头:“多谢——”
“顾景尘!”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喊。
顾景尘与管事对视一眼,二人都未讲话。
“顾景尘!你给我过……来!”床上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天。
管事眼眸一转,又想起自家老板和这位男乐人的传言来,眼神微妙地瞧顾景尘一眼,叫上那些丫鬟,寻个理由退了出去。
顾景尘微拧双眉,踌躇片刻,才带上笑容走过去:“老板,有——”
宋熙瑶一把抓住顾景尘的袖子,险些将他扯至床上。
这姑娘眼睛还迷离着,手上力气倒还大了不少。甚至手背磕上床沿,撞出好大的声响,她都没甚反应。
“你!叫我什么?!”宋熙瑶一只手死死抓住袖子,一只手指向顾景尘。
“老板啊。”顾景尘背过另一只手,护住藏里面的地契。
宋熙瑶闭着眼,使劲摇头:“不对!不对!不许你这么叫!你要叫我……叫我……”
她说着说着,又要沉睡过去。
“叫你什么?”
“我……我才不嫁给他呢……”宋熙瑶嘟哝着,“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看他……奈我何……”
顾景尘眼睫微动,想到自己带走了宋熙瑶,还留了那人把柄,心里不禁舒了口气。
“你要我叫你什么?”他的声音不经意间温柔了些。
“……好多好多猫……我要喂它们……”
顾景尘听得此言,眸光几乎在瞬间柔下来:“老板也喜欢猫?”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顾景尘的嘴角不经觉察地勾起来:“猫儿,颇有灵性。”
“我才不嫁!”宋熙瑶愈渐小的声音忽地又大起来,“顾景尘你过来!”
“我在。”
“你……你以后要叫我,‘瑶瑶’,听见了么?!瑶——瑶!”
顾景尘一怔,嘴角却仍勾着:“老板,这不——”
“给我叫!”宋熙瑶未抓住顾景尘的那只手直直指向顾景尘,“以后……都这么叫!拿……拿纸写下来……谁都不能反悔!撕……撕了都不能变!”
“可是——”
“可是什么?!快去!你读……读过书,写得来!”
顾景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我的袖子。”
“袖……”宋熙瑶正要反驳,才隐约觉得不对。一松开手,她便不停地催促顾景尘写好了会来画押。
“你……你按个手指印,我也按……”
宋熙瑶的手摇摇晃晃,红墨水都蘸不上。顾景尘看不过,逮上她的指头稳稳按上去。
“好了!”宋熙瑶又很快地紧紧抓住顾景尘的袖子,“叫一声我听听!”
顾景尘的嘴角上扬不下,却特意等上一会儿,再用试探地语气缓缓唤道:“瑶……瑶瑶?”
“哎!”宋熙瑶笑靥如花,“对啦!对啦……再叫一遍……声音大些……”
“瑶瑶。”
“就这样……”
说着,她又沉沉睡去,可小手却紧紧地抓着袖子,叫顾景尘无法挣脱。
顾景尘便低着头看她。宋熙瑶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去,酣睡的模样乖巧安详,嘴角还带着笑,就仿佛方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你也喜欢猫?”喃喃似的,顾景尘毫无预料地脱口而出。
他的母亲最喜养猫。自顾景尘小时,她便带着他与众猫相认。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府邸,一见到猫,便甚感亲切。
在摇曳的灯火下,安睡的宋熙瑶竟与猫儿有那么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