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走了?”魏霁蓦地开口。
沈容倾缓缓走到他身边,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他身前的小桌上。
她微微摇头:“不走了。想和殿下待一会儿。”
轻叩着书案的长指刹那间有那么一瞬不易觉察的停顿, 魏霁很快便恢复了常色, 薄唇边淡淡地噙了抹并未当真的笑:“整日胡言乱语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容倾纤长微弯的睫毛轻眨,她想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没觉得自己从头至尾哪句话不对了。
反正魏霁嫌弃她的时候是多,沈容倾也已经习以为常, 她垂眸将盛着热水的茶杯往前推了推。
“殿下用它暖暖手吧。”
她纤细的指尖被温热的杯子烫得微微有些发红,热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间袅袅而升,安静地消散在秋日微冷的空气里。
杯子的边缘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白水的温度, 她方才端来时还没觉得有多热, 这会子一碰才发觉这茶杯远比她刚刚端过来时变烫了许多。
沈容倾将手缩了回去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好像有点太热了, 殿下先别碰。”
她原想着能拿它当作暖手炉,却不料茶壶中的热水好像是下人们刚刚烧好添进去的,想握着它取暖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魏霁抬手将她的手腕从耳侧拉了下来,薄唇轻抿,直接握住了她的指尖。
“这样不就行了。”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似乎直接略过了她微怔的神情,自然无比地调整了一下动作,将她的细指全部攥在了掌心里。
沈容倾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是在取暖还是在帮她缓解指尖上那微不足道的疼痛。
魏霁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瞧着她似是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却又不将手抽走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可爱,又有点想欺负。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沈容倾的温度变成和他一样的了,魏霁才将手松开。
他示意了一下那杯水的方向,薄唇轻轻勾了勾:“暖暖?”
沈容倾的身上是正常人的温度,一只手被握凉了,也并不会觉得冷。魏霁的话她并没有应,就在对方以为自己又把人给逗急了的时候,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覆在那人微凉的手背上。
魏霁眸光微顿。
沈容倾低着头,对此毫无所觉,她轻轻攥了攥,认真开口:“殿下还要写字,手不能太僵了。等会儿我去寻件披风来,殿下一坐一下午,总不能一直冷着。”
两只手焐热了一只。
沈容倾若有所思地望着魏霁宽大的手掌,想起刚才魏霁握着她时的场景,这么一对比,她的手好像也太小了些。
谜一样的挫败感令她本能地轻叹了口气。
魏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沈容倾摇摇头,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肯说,顺便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赶走,回身去柜子里寻披风。
魏霁斜倚在罗汉榻上凤眸微抬看着她忙前忙后,忽而觉得她瞒着他偷偷去见钟煜诚的事,不追究了也不是不行。
他在对于她的问题上,似乎出奇地没有底线。不过不追究归不追究,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满,魏霁轻啧了一声,忽而开口:“不要那件。”
沈容倾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默默将手中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披风塞了回去。她又重新开始寻找。
“殿下,你出门穿的衣裳枫澈都放在哪里了?”
魏霁单手撑着侧脸,并不是很想告诉她:“这你得问枫澈。”
沈容倾不知道他这又是在闹什么别扭,手中动作没停,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道:“那大致的位置呢?”
她许久等不到那人的回应,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身去寻魏霁的身影却见他眸子里透着慵懒与轻笑。
沈容倾站起身,道:“那我可出去找枫澈了。”
魏霁轻轻捻了捻手上的缎带,好像并不担心她会真的走出去。
沈容倾微微一怔,想不明白自己好好收起来的缎带怎么又跑到他的手里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云淡风轻地又补了一句:“枫澈不在府里。”
沈容倾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八成又是在诓她,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分明还看见枫澈了,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变成人不在王府了。
魏霁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毕竟枫澈应该在哪儿那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沈容倾不与他争,伸手想直接将自己的缎带拿回来却连一点边角都没碰到便被他轻巧地避开。
她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是三岁吗?”
魏三岁显然对她的这个说法很是不满,狭长的眼尾微挑,道:“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沈容倾轻抿了唇,立刻改口:“我、我是在说殿下年轻。”
“我本来也不老。”
魏霁起身,报复似的将那条缎带歪歪扭扭地系在了沈容倾的长发后。
沈容倾蓦地被蒙了眼睛,骤然恢复了平时的常态却有点不太习惯了。
周围都是暗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熟悉的草药味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对方离她没有多远。
魏霁坐了回去,声音低醇慵懒:“还给你了。”
沈容倾抬手想将缎带解下来,却发现后面的那个扣子,好像和她平常系的不大一样,强行摘下来好像也不行……
她气得想直接去找月桃。可是去找月桃她又解释不了……
魏霁恰当好处地开口道:“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容倾只好低声服软道:“殿下我错了。”
她以为他会想往常一样,顺势逼着她多说几句,“深刻地反省”,再立下一堆保证。
然而熟悉的草药味却忽然近了。
魏霁走到她身前,略带薄茧的长指一点一点挑开了她蒙着眼睛的缎带。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钟家那个,也知道你眼睛的事吗?”
第68章 彼时那忽近忽远的感觉突然……
月桃一进门便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望着窗外的葡萄藤出神许久了。
沈容倾一只手轻搭在窗边的小桌上, 纤细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触碰着茶盏的边沿,杯子里的茶水早已经凉了透,她似是没什么心思喝, 茶杯仍摆在月桃端进来时放在的地方,分毫不曾移动。
一条琥珀色银杏叶纹的缎带遮住了那双原本动人心魄的眼睛, 最近月桃总时不时有种错觉, 就好像自家主子隔着这条缎带也能看见似的。
她很快便晃晃脑袋, 好快点将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月桃往前走了两步, 轻声开口道:“主子……”
沈容倾闻声回过了神, 往常只要月桃一走到门口, 她多少都会似有所觉,可今日月桃都快走到她身前了,沈容倾还是听见她说话才发觉是她进来了。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温声道:“什么时辰了?”
月桃福了福身:“快到酉时了。”
沈容倾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自言自语般应道:“那王爷也快回来了。”
魏霁是今天早些时候出府的, 沈容倾也没多问,猜测着便是去处理本该昨日出府去做的事。
月桃点点头:“我刚刚听小顺子说,王爷会回来用晚膳。”
小顺子是厨房那边的小厮, 平常也帮着跑跑腿什么的, 跟前院的人也熟悉。他的消息一向比较准,月桃就知道自家主子会在意, 特意多听了两句。
沈容倾望了望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你去将窗子关上吧,傍晚也有点凉了。”
因着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的缘故,她身上穿得单薄,浅碧色的锦衣上由金丝线勾勒出了几片荷叶的纹样,映在阳光下衬得人容颜姣好, 淡雅而不失美感。
下午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屋里恍神了很久,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窗外的那片葡萄藤上,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魏霁昨日忽然问她的那句话仍犹在耳边。他离得很近,有那么一瞬间沈容倾甚至觉得她若是稍稍抬眸,鼻梁必定会撞在那人坚硬的下颌上。
骤然被遮住了视线让她失去了往日里对于距离感敏锐的判断,她只能凭着声音和气息寻找那人的方向,直到他将那句话问完了,方才松开了她的眼睛。
可她已经不能从对方的神色里读出半点情绪的变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