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枝?本宫不是叫你出去了吗?”听闻开门声与脚步声,分明已经是虚弱不已的长公主却还是强行装出了有底气的声音。
“母亲,是我。”
林曦一边说着,一边叫云锦将汤放在桌上。
“林曦?”
她叨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陷入了些许迷茫,而后又重新坚定了起来,说道:“本宫不是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吗?”
“儿媳念着您近来身子不大好,特意叫厨房炖了滋补的汤来,”林曦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呈了一碗汤,“儿媳特意问过御医,您能喝这个的。”
她用汤匙呈了一小勺,递到了长公主的嘴边。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忽而发怒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跳出来了是不是?”
“你们是不是都想眼看着,本宫因为做了错误的选择,到底是晚年不安,不得好死?”
“母亲?”
林曦有点懵。
就见长公主打掉了林曦的勺子和碗,“咔嚓”一声,汤与碎片一并洒落一地。
“本宫还不是废人,不需要怜悯。”
林曦被闻声敢来的下人请出了房间,庭院里杏枝正在等着她们。
“殿下可有愿意说了什么?”杏枝的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要焦急。
林曦思索了片刻,然后道:“母亲,大抵还是想一个人静静。”
杏枝急得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夫人请您与奴婢过来。”
林曦想了想便跟了上去,作为一直跟随母亲的侍女,杏枝定是有很想要告诉她的事情,才会那样急切。
雨落滂沱,她们在府中的一处亭子中坐定。
“杏枝,你要说什么?”林曦先问道。
杏枝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讲述起长公主的故事。
说起那年,杏枝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京中无数贵女都想与她较好,无数的青年才俊都想一睹她的芳容。
那时候的长公主,是个真正骄傲的小公主,有着眼高于顶的骄傲脾气,却也有愿意承认并改正错误的美好品德。
而后来,受尽宠爱的长公主也找到了那个她爱的,并且爱她的男子,并生下了几个可爱的孩子。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与美满,她拥有那么多的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无论是物质地位,还是爱。
那时候她有爱她的父亲、母亲、弟弟,还有爱她的丈夫与孩子,她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是,有时候,幸福就像是个守恒的天平似的,前半辈子多了,后半辈子便少。
一切的悲剧始于先帝去世,新皇登基。
成了太后的人与先帝十分恩爱,没两年便也跟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这时候她仍是理解的,人总有生老病死,终有一别,即使难过也并未能够完全摧毁她的意志。
她依然是那个骄傲的公主。
真正令长公主绝望的悲剧来自后来,元帝派梁国公上前线对抗荒族,她年轻气盛的孩子们一并上了前线。
然后,他们就都再也没回来。
短短几年,她所拥有的家人爱人便完完全全的消失殆尽,只剩下她与那个丈夫酒醉时,弄出来的孩子相依为命。
杏枝越说便越发激动了起来,“那些当年便看殿下不顺眼的家伙,一瞧这时候殿下她失了势,便立刻如同豺狼虎豹一般。”
“母亲到底还是长公主,那些人怎敢直接刁难?难道不怕陛下?”林曦着实困惑了起来,便如实问道。
杏枝看了看她,对林曦说道:“奴婢不懂许多事情,但是您还记得那日进宫时候的场景吧?”
“你说见静妃的那一回?”林曦蹙着眉回道。
杏枝点了点头,说道:“那不是静妃娘娘第一次对殿下说那样的话了,只是殿下从来不想信。”
“可是殿下还是太傻了,假如没有陛下的默许,那些人怎敢闹到国公府前,怎敢在朝堂上将萧家从前留下的一切都抹杀干净?”
杏枝看着林曦说道:“那年萧家出事,分明是战死沙场的功臣,却被污蔑成罪人,也连累了静妃娘娘的母家肃宁伯府。”
林曦一愣,忽然有所明白了。
有什么事情,会比一点点的剥夺掉,所拥有过的东西更残忍呢?
“等一等,”杏枝还要继续说下去,林曦便打断了她说道:“还有一个问题,照理来说,既然是母亲养大的大人,那么为何现在,他们一提起彼此都是黑着脸的模样?”
“还不是因为那些人,”一提起这个杏枝看起来气得更厉害,“那些得了默许的人,不知明理欺负着孤儿寡母,暗地里也耍了不少阴招。”
“殿下的性子本来就不喜欢耍阴招,后来被人钻了不少空子,好在大多都被处理了,可唯有大人他那边始终留着一个误会,成了横亘的天堑。”
林曦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误会?”
“大人他,一直以为是殿下杀死了他的生母。”
林曦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对母子之间古怪的气场。
分明他们母子的神情与性格那么的像,可是每当她在萧戎面前提起长公主时,永远都只能得到一张黑脸。
而在长公主那边则更是如此。
杏枝说完,便对林曦恳求说道:“夫人,算奴婢求求您,将这误会解开吧,奴婢真的不忍,让殿下她一直背着这样的误会。”
“可是,你直接告诉大人不就好了?”林曦疑惑不解地看向杏枝
“大人他不信啊,”杏枝说出了真正的困难,“不论奴婢怎样讲他都不会信的,因为是只剩下一个庶子的嫡母的侍女,所以当然的会向着嫡母说话。”
“好,我明白了。”林曦则直接便信了杏枝的话。
并非是一个人单薄的话语多么有力量,而是她看到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行动,明白她并没有在说谎。
第四十八章工部(捉虫)
话分两头,且说林曦这厢与长公主难解难分,萧戎那边也在与不怀好意之人斗智斗勇。
萧戎对工部事务完全不熟悉,他往日带兵打仗,及至后来,也最多是被元帝派去赈灾与暗中调查,与屯田、水利等工程事务可以说毫不相干。
因此,他便更对这位要他来工部做事的尚书,有些好奇。
褚毅对工部众人简单介绍过萧戎之后,便有人出声道:“褚大人,六部之中,唯有工部与其他五部不同,萧大人从未有过相关的经历,只怕是难以胜任工部职务。”
得,这刚一来,便有给他难看。
一般说来,不想与人为难的人,大多会将这样的话放在私下里说,而不是这样直接摊在台面上,在所有人面前讲。
“季大人此言差矣,”褚毅出声维护着萧戎,“凡有经历者,皆从无经历而来。”
说来他私下里,与褚毅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交情吗?此人已经无缘无故地回护他两回了。
尽管萧戎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工部还是要正常运转。
作为最繁忙,尤其是一遇到这种糟心的灾害,就更繁忙的部门之一,工部的大多数人都只是单纯的高兴有人帮他们分担工作。
然而,如方才那位季大人一般的人,亦不在少数。
“萧大人,”有人在他刚翻开公文时,便上前说道:“在下乃营缮清吏司主事,想求教晋王府修缮之事。”
萧戎一脸古怪地瞧着不远处的尚书褚毅,说道:“我既是初来,对工部事务亦不算熟悉,你为何不去问褚大人?”
这主事朝他靠近了些,说道:“不是在下不想问,而是萧大人您初来乍到不知道,褚大人最忌旁人打扰,另外两位侍郎大人又去了别处监修工程,我这也是没办法。”
“那你说来听听吧。”萧戎又瞧了一眼褚毅,见其果然专心致志,便松了口让主事说明情况。
“大人请放心,倒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只是需要位大人点头同意。”主事看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晋王府来人说,王府年久失修,要工部派人重新修缮,建以正堂九间,门七间,屋顶要以黄琉璃瓦装饰。”
主事说完,便拿来了那公文,指着一处空白,又说道:“大人在这里写下名字便可。”
萧戎提着笔,心想,这主事看上去不似不怀好意的模样,话语里也能听出真诚,怎么就是个喜欢耍阴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