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他一激,略有些赧然,略过话题:“那是后宫妇人之事,叫皇后处置就好。”
宝庆王见他推脱,更嫌事不热闹,对阳邑公主道:“既然你父皇不赏,那本王倒要好好赏赏这位女官了。”
阳邑公主不知他们又在较劲什么,点点头道那是她的福气。
宝庆王道:“那不是福气,她要有福气今日就不会在此当差了。此为她当差当得好的奖赏,实至名归。”
祈元帝见他又扯到他起事反前朝之事,恐他又无端发作,连忙道:“该赏,邑儿也告诉你母后再行封赏。”
皇后得知后,并袁尚宫一起都按例赏了,但并未升职。规矩尚不废除,岂能因皇帝与王爷几句玩笑话就破格晋升。次日,宝庆王府送了一份厚重的封赏进来,池鹿鸣不敢独受,亦与众人分了。大家皆为高兴,都道此次选人,王爷当是非常满意,或许过些时日,还会得到谢媒礼了。
☆、人生在世不称意
袁尚宫年近四十,据说曾是上京段氏族学的女师,资历较长,尚未婚配。其行事方式与池鹿鸣大为相异,两人都感不快,但谁也无法融合对方,只得互相忍耐。
池鹿鸣有心求梁尚功再回去,但丘原来信劝慰,她立于宫廷,不应是依靠某一人,而应是立于一事。她在浣衣局两年,任司计一年,又任司簿,她很适应现在这份差使。梁尚功常为挂念她,每每向袁尚功提及,此行径让袁尚宫更为忌讳,于是两人关系更如冰封。不过二人虽不睦,倒也表面安定。
池鹿鸣夜深人静之际,池鹿鸣亦很是委屈,行事每受掣肘,数次不顺,她表面虽尊重,内心并不驯服。她很想结束这样的日子,但她三年役满未去,又续了三年,只得告诫自己忍耐。但不知道第二个三年满后,她是否能如愿出宫,嫁为丘妇?丘原从不与她提婚事,她是女方,亦不好主动提及。这样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毫无盼头。很多次,她暗下决心要在与丘原见面时提及此事,但他们每每见面极是不易,那么珍贵美好的时段,她实在不愿以此不快而破坏。过后她总自我安慰,或许假以时日,他会处理好,会给她一个婚约;而她,只要安静地等待就好。
八岁的阳邑公主自从听到父皇与伯父商议藏书楼之事,也闹着要在宫中建藏书楼。她是皇帝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总是要受宠爱些,皇后就允了她。说是她建藏书楼,其实只是挂了一个名号,也未另建新楼,于僻静处腾出了一处宫殿,用作宫中藏书,拔了些宫人看管,以备宫内嫔妃、宦官、宫人、女官们读书所用,亦是件好事。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书楼终于快要开放了。袁尚宫先去查看,回来后让池鹿鸣好生过问调派过去的宫人是否合格,勿要误了公主之事;如不合格,就要立时撤换。池鹿鸣不知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呢,还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她当日选人也是精选通文识字、行事细致、且性格沉稳、耐得住寂寞的宫人。这才几日,书楼尚未正式开放,就自己叫闹要换人,反叫别人看了笑话。但袁尚宫毕竟是上司,她还是要应付一二。
隔了几日,她自去尚未开放的藏书楼巡差,看宫人是否称职。书楼此刻并无其他人,她问过宫人当差之事,仔细叮嘱,勉励她们好好当差。其实她倒觉得这里是一个好差事,如果不是为了六品司簿那份丰厚的俸禄供养补贴家中,她倒愿意来此当一个下品宫人,孤老一生亦可。
此地甚好,她既出来,亦不愿过早回去复命,干脆打算在这放松半日,便自行拿书来看。正看着书,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喧闹,阳邑公主与一帮人来了。她今日又在父皇那里见到了宝庆王,非拉着他来给自己的藏书楼题匾。皇帝不愿干涉,宝庆王却之不过,只得逾矩随她到了后宫。
池鹿鸣与众人连忙向二位贵人见礼,阳邑公主正在兴头上,让大家都来看她天下(北地)第一才子的伯父亲笔题词,众人自是相拥应和。
池鹿鸣仔细端详宝庆王,身量尚高,五官倒不见出色,极为平常,肤色略有些苍白,自有一种气质,或许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他此刻与侄女说话,很是骄宠她,就像个慈祥的父亲一般,全然不是外人传说的那么无状。
宝庆王问侄女想好楼名否?阳邑公主哪有精神想这个,撒娇让伯父取名,并阿谀道此事非他莫属。宝庆王自小便负盛名,哪会受她一个小姑娘蛊惑,让她自己取名。阳邑公主嘟起嘴想了半日,道:“就叫陶阳馆,有我的封号阳字。”这藏书楼地处偏僻,很是安静,名叫陶阳馆,热闹似歌舞馆名,实在不合宜作书楼名,此名未免贻笑大方。但她是公主,谁又敢说不呢。
宝庆王略微皱眉,不语,亦不下笔。公主正是小孩心性,急道:“这楼名不好吗?君子陶陶……君子阳阳…..”宝庆王失笑。公主自尊心极强,偏不肯改名,转而问众宫人这名字是否好?众人既不敢答不好,又顾忌宝庆王,于是都不答话。
池鹿鸣见此处除了公主的宫人,就她官职最高,只得出头道:“公主年轻,却兴此藏书楼,是为后宫大幸。陶亦通滔,愿书如水流,善化吾辈。”此言实是东扯西顾为公主圆场,但她点出了公主年幼,想宝庆王不必与小孩子计较文字。
宝庆王确是书生意气,不满楼名。此刻见她说公主尚年幼,想想也是不必在学问上与一个女孩子较真,遂提笔写毕了事。
公主见有人为她撑场,伯父又题了楼名,很是高兴。问池鹿鸣:“你叫什么,我要赏你。”池鹿鸣回禀道:“奴婢池鹿鸣,现任司簿。谢公主恩赏,无功不受禄,我今日在此是巡查发差,已有俸禄,不必再赏。”她可不好意思因胡编乱造了几句而领个封赏,这是个笑话。
公主见她推了封赏并不恼怒,她早被她的名字吸引过去了。她想了想,忽作大悟状,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你就是给伯父王府选宫人的那位。”
池鹿鸣见她提到了前事,当时她确是得了宝庆王恩赏,只得再上前去朝宝庆王谢恩。宝庆王打量了她一下,心想这位前朝贵女,沦落为宫婢,今日倒挺会逢迎,想是世事变故,生存艰辛。
公主又好奇问她:“听说你是前朝姻亲,以前大祥皇宫也有藏书楼吗?”
此话让池鹿鸣不快,她收起笑容回道:“奴婢当时尚年幼,不如公主知书达礼,不知这些。”她回避了此话题,并不说她是否在大祥宫中见过。若她说有,只怕公主还有更多的问题还要问她,将前朝与现下相比;若她说没有,即失了大祥的尊严。尽管大祥已被大祈取代,丢了江山,皇室丢了性命,早已没有了尊严,但她还是不愿意失了气度。
宝庆王不动声色,唤过侄女,问她有多少藏书,是否要他送些书来充实。阳邑公主马上又去跟伯父讨书了,忘记再纠缠前朝之事了。池鹿鸣松了一口气,看向宝庆王,想用眼神向他致谢,但宝庆王并不看她,一幅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
池鹿鸣观公主这样的宠爱纵意,忍不住想起她八岁时也曾享有过,只是世事弄人,如今已是前尘往事。她们这帮人,虽未像皇室一样丢了性命,不知都流落到何方了。
☆、缘来缘去空等候
过了几日,宝庆王府长史说宫中所赐的宫人尚未安排妥当,请宫中派人去府中料理。袁尚宫一听,忙推说人是池鹿鸣选的,甩给她去处理。池鹿鸣只得过王府去料理几日,每日早间去、晚间回,换了个地方应差。
宝庆王府离皇宫不远不近,维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府第宏伟,当为所有宗亲成员最恢宏的建筑。撇开宝庆王妻儿亡故一事,就他是祈远帝同胞兄长,现下又为天下文人之首,也当得此待遇。
王府各处皆新,亦很空,府里修建后一直未住,故尚在装饰中,木工、石匠、花匠、仆役等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宝庆王现下并未住在此处,想必他在城内亦还有其他住处。
池鹿鸣行事习惯分清责任,指明专人。她打算观察几日,选出合适人选,再传授她几日驭人之术即应完此差。
王府下人众多,除皇宫送来六十名宫人之外,还有皇室宗亲各府所送逾百人,另有新买的百来号人,原来跟段府中的旧人与现下跟王爷的近侍并未在此,估计都在王爷现下那一处府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