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几度隔山川(22)

作者:无聊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池遇抬抬头,看了看杨嬷嬷,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醉是醒。

济泉县主走过去推开乳母,一把抓起池遇的衣领,大骂:“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们丢了京城!”都是因为这山河变故,她们离了京都,她骄傲的长子,不堪再忍受已被改变的一切,就这样弃她而去了,似割心一般叫她痛彻心扉。

她不能承受这痛苦,必须要找个靶子。然而这句话实在诛心,丧子之痛再穷究败军之耻,是对一个男人最残忍的屠戮。

池遇被她摇得像个拔郎鼓,震得瘸腿从小几上掉下来,也毫无动静,直到摇得酒水分别从口中鼻中倒出,他还是毫无任何反应,就像死透了一样。

济泉县主恨恨地放下这个已被她诛死的男人,披着一头乱发又去寻她的儿子。走到池鹤鸣的灵柩处,沈访娘与界水等人在守灵,一盏长鸣灯照着池鹤鸣通往奈何桥的路。县主轻轻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抱着白天还在唤她母亲的儿子,用自己的脸贴着儿子冰冷的脸,虽是炎夏,却冰得她全身发颤不止。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一声惊雷,直炸得大家心突突直跳。

听到雷声,县主抬头望向屋外,突然,她猛地把鹤鸣推开,全然不再爱惜儿子这具躯体,她跳起身拔开众人向屋外跑去,鞋子掉了也全然不觉。

她跌跌撞撞跑到天井(院里),当空一跪,朝天空大喊:“苍天,你还我儿子啊。”又猛磕了两个头,再喊:“母亲、父亲,求你们把鹤鸣还回来啊!”声音凄然至极。

大家围了上来,也不敢拉她起来,都默然哭泣。听到济泉县主呼公主与驸马,县主的乳母杨嬷嬷也扑通跪下,也朝天哭喊道:“公主、驸马,求你们救救县主啊!”她心疼地抱住自己乳大的孩子,怕她疯掉。

雷声再次轰过,一滴雨落下来,掉在池鹿鸣脸上,又一滴落下来,终于下雨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池鹤鸣安葬在曲水边,界水难辞其咎,几欲追寻主人而去。访娘请他照护小主人,他才不再言死。

池遇腿伤未愈,又与杜康为友,可以改名为池伶了,喝过的酒约满池塘了。许是因为杨嬷嬷求了淮浦大长公主在天之灵,济泉县主终于没有疯掉,但患了严重的失眠症,整夜无法安睡,白日精神不振,脾气暴躁。家里全乱了,幸亏顺伯操持,才使池府日子依旧。

待缓过神来,鹿鸣常常独自呆坐回想那天下午的那个梦。她不敢说出来,如果那天她醒来后,就着人立马去找兄长,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挽回?在梦里,才是兄长真正与自己的告别。

如果自己自离京后没有表现出服从忍受,他可能就不会放心离去?如果母亲没有把访娘嫁给他,如果访娘没有怀孕,他会不会继续坚持在父母膝下报恩?她不敢再想,从此回避见访娘。

池鹤鸣“失足而死”让祥清帝非常气愤,虽然此事被池府遮掩,尽管皇帝也配合池府赐了许多祭礼,但池鹤鸣的死谏是对皇帝的否定与对皇权的嘲弄,这是一个帝王不可以容忍的!

池遇的身体与精神在短期内都不可能恢复了,无法参与收复京城大计了。池府自从办完丧事之后,就闭门谢客,一向骄傲的济泉县主不需要被同情与安慰,这座府邸需要独自安静地舔舐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死谏也不能改变一切......

☆、欲将书剑学从军

曾夫人果然是人精,并没有经常上门安慰县主,她深知此时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敬意。但丧礼、节日、池府添丁她照常送上应该的礼物,并不特别贵重,但也绝不轻慢。池家长子的逝世,一些平衡正在打破,池鹿鸣的婚事似乎也不是高不可攀了。

海棠现在在池府感到非常不便,池鹤鸣的逝世她也很难过,这位公子是她背井离乡到京都后唯一对尊重过她的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尽管她曾为了他不愿意纳她为妾而愤恨痛苦过,但今日看来,这是对她的仁慈了,她以前嫉妒沈访娘一介孤女嫁给池鹤鸣,现在分外同情她。想那沈访娘自小失怙,现在失夫,实在是命运不济。现下对比,自己还不算最苦的,包括自己久悬未决的婚事也不那么难堪了,至少她的未来还有无尽的可能,比之沈访娘漫长的守寡生活更有无限期待。

许是为了孩子,访娘很快振作过来,她安静地自己安胎,并独自准备着孩子的一切。

鹿鸣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迎来了新年,随后,即使是主生发的春天,也没有让这一家人回缓过来。

三月初访娘生下了一个男孩,生产过程很顺利,婴儿出奇地酷似鹤鸣,果真如鹤鸣所说可以为他陪伴父母以报养育之恩。

池鹿鸣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也不肯抱他,更是拒绝听到大家说这个孩子肖父亲也肖姑姑。她只要一看到这个婴儿,就是看到鹤鸣,即算他通过梦中与她告别过,她也不会原谅兄长,永不、绝不!

济泉县主自从孩子降生后就重新活过来了,不幸的是,重生的她无法让已被她杀死的夫君池遇也重生过来。池遇借口孩子降生,躲在书房又大喝特喝,连日神智不清,也不给孩子取名。访娘私下唤他阿宝,眼看即将满月,县主转求鹿鸣取名。

鹿鸣推脱不过,说道:“叫非也吧。”

访娘抱着婴孩,代孩子谢道:“谢过姑姑赐名。”

济泉县主问道:“非也,池非也,是何涵义?”

鹿鸣百般不奈,怆声道:“非也,今是昨非,是也非也”。说完,仍不解气,又恨道:“小名就叫阿报。”

访娘轻声抗议:“小名就是阿宝。”

济泉县主听得懵懂,欲要再问,杨妈妈见鹿鸣面色不豫,息事宁人道:“姑娘取名必有深意,必是好名。”

次日近响午,池遇醒来,钟伯趁着他尚未开始这一日的醉酒大业,难得还有几分清醒,向他禀告了小公子的新名。池遇听后,只说不必要小名,对大名“非也”未置一言。

待池家小公子出生后,池府逐渐恢复了生气,生活似乎也逐步回了正常。曾夫人又自然地恢复了正常走往,也从不提池鹤鸣之事,这让大家很受用。曾夫人来往了几次也没见到鹿鸣,估计这年轻孩子是受到刺激了。她也未刻意要见鹿鸣,也不带女儿来,唯恐女儿不会说话反伤了她,只是每次来时都会给她带些特色小礼物,等待她自然恢复。

曾夫人让儿子曾倍多往池府走走,跑跑腿,池府失了长子,池遇“病”了,正是用人之际。曾倍固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当下应了。曾家还有一个儿子也常在那走动,那就是曾值。他隔三岔五去池府,不管池遇是清醒或是在喝酒,他都默默地陪立左右,执子弟礼。

有一天下午他过去时,池遇又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直接睡在榻上。他呆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近晚膳时间了,他从不在池府打扰用膳,准备再看过池将军就告辞。待他走近榻上,正欲行礼后退出去,猛然发现池将军早醒了,瞪大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屋顶。曾倍心下也一阵难受,喃喃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嗫嚅一句:“世伯,小侄告退了。”

池遇转过头来,盯着这位实诚的儿郎看了一会儿,良久未说话。曾值见池将军不发声,也不敢冒然退下,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不知过了多久,池遇觉得疲劳了,闭上眼睛,朝他摆摆手,道:“你去吧,从明天起不要再来了。”

曾值不知池将军何意,不敢忤逆,不愿应诺。

池将军睁开眼见他还在,欲坐起来却因为身体疲软而使不上劲,曾倍忙过去扶他起来,又侍奉他把鞋子穿上,池遇干脆示意他把自己扶到书桌边去。

曾值半扶半驾把池将军弄到书桌后的椅子上,见他似乎是要用笔,忙给他研墨,砚台已经很久未用了,曾值很费了些劲才研磨开。池遇拿过一张纸,歪歪扭所写了几行字,又拿过一个信封,写上收信人名号。曾值见是写信,故意往后退了些,避过不看。

末了,池遇颤着手把信函递给曾值,上书:上将军曹逸亲启。他茫然地看着将军,不知何意,池遇漠然地对他说:“好儿郎应该在军中效力,不是陪我这个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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