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当初参与了禾湖围地之事者,他们凭什么高枕无忧,逍遥法外?她父纵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其中罪名不乏有替人背锅的。若说他们一家人是自食其果,那他们那些始作俑者更没资格置身事外。
既然他们一家人下了地狱,那她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他们是人也好,是魔也罢,她总要拉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王菲菲:“当初圣上下令严查禾湖洪灾泛滥之事,派了御史台门下侍郎前来督办。父亲一早得了消息,父亲想将功补过,早早寻得禾湖围地前因后果,人证物证,只等朝廷的人来如实禀报。”
徐言锡漆黑的眸子轻轻一抬:“如实禀告?”
以王县令当时的处境,若他真的据实禀告,他一家上上下下只会比现在惨上十倍百倍。
王菲菲心一紧,颇有种被人戳穿阴暗面的难堪:“大部分是如实禀报的。”
她父亲确实并非一五一十都说了,多少隐瞒了一些对她父亲极其不利的信息。
徐言锡不咸不淡“恩”了一声,他并不是有意要让王菲菲难堪,刚才那一问是他冲动了一点。
王菲菲继续:“父亲着手查办禾湖洪灾后发现,当日的洪灾是因禾湖围地而起不假,但禾湖对岸似乎却也有猫腻在其中。”
“怎么说?”
“禾湖对岸地势较高,往常上游泄洪,洪水无论如何也灌不到那一处,可奇怪的是那处不知何时起竟也累起了矮围。因那处本也不作泄洪之用,所以父亲就没怎么在意。当时我偶然听父亲提了那一句,后来父亲出事之后我偷偷去看过,那矮围上也有洪水漫过的痕迹。若那时那儿没有这些矮围,禾湖洪灾不至于如此严重。”
“你可知道那片是什么地方?”
“我去问过,听人说是一片果园。仿佛是一个姓吴的人在管,人称吴老二。”
福城离荔城不远,约摸一天的脚程就能到,看来明日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动身过去探探虚实了。
*
陆其琛等人因今儿以少胜多,高兴得不得了,故在外多逗留了一会子喝酒吃肉。待他们回到客栈,天色已经擦黑。
南池和方皓各回各屋歇息,陆其琛先回了自个儿屋中梳洗,之后才去了徐言锡屋里给他守夜。
陆其琛轻扣门扉,里头便有人道:“进来。”
陆其琛推门进去,一眼对上秋岳哀怨的眼神,他指了指陆其琛,用眼神无限埋怨陆其琛不着边际,不做好自己的本分,却成天想着玩儿,像个野小子。
陆其琛虚抱双拳,作揖道歉。
秋岳撇过她出去。
徐言锡一手执笔,一手负于身后,低头在书案上作话。
长身玉立,眉目郎秀,就那么静静的,心无旁骛的,醉心于笔下画中,好一个偏偏少年郎的模样。陆其琛不禁感慨若他是她的官配该有多好。
如此好看的人,竟不能为她所用,真真是可惜了。
徐言锡见她半晌不挪动步子过来,头也不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
陆其琛挪开步子立于案边,认认真真看他一笔一画在纸上画下旖旎风光。
画上有银杏,有庙宇,远处还有两座连绵的山峰。
陆其琛满口问他:“爷这是画的哪儿?”
徐言锡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道:“你若闲着无聊,不如帮我研墨。”
她不过问了一句,他就开始使唤人,让人闭嘴!
不让问,她不问就是了。
陆其琛提起油烟墨在砚上轻轻打圈儿,徐言锡眼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四下寂静,砚上墨香隐隐散开,飘飘扬扬混入人之鼻息,模模糊糊,墨香中似乎蹿入一股调皮的酒香咋咋呼呼在他鼻息之下作祟。
徐言锡忽然停笔,凑近陆其琛耳侧,用力闻了闻。粉白的脸,明亮有神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这么好看的脸突然张近在眼前,隐隐让陆其琛有种不知所措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微微侧了侧身避开徐言锡:“爷怎么了?”
徐言锡:“你喝酒了?”
陆其琛有些尴尬:“一点点。”
“和南池还有方皓一起喝的?”
“恩,方皓欠了我们一点人情,所以请我们喝酒。”
等等,他又没问原因,她解释什么?
徐言锡对她的解释似乎不感兴趣,他道:“我们?”
陆其琛点点头:“对,我和南池。”
“你们关系很好?”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徐言锡的情绪有了些许的变化。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错。”
闻言,徐言锡突然撂下笔,变脸道:“不早了,歇了吧。”
陆其琛怔仲,这……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他怎么生气了?他气什么?
难不成是气她今儿一整天不见人影?
陆其琛今儿累了一天,身上乏得很,没精力去猜徐言锡几个意思。徐言锡躺下后,她自去熄了灯,也在外间的床上躺下。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白日她费了太多的神,故而睡得特别沉。夜阑人静之际,即使她身侧有窸窸窣窣的轻响也不曾吵醒她。
直到徐言锡弯腰站在她床边轻声叫她,她才揉着饧涩睡眼悠悠醒转。
徐言锡那双亮晶晶的眼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她道:“殿下,怎么……”
徐言锡忙将食指覆于唇上,示意她禁声,跟着又指了指外头。陆其琛聚精会神,留意外头的动向。
不多会儿,果然听见外头有窸窣响动,声音不大,轻轻细细的,像是有成群的老鼠从门外爬过似的,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出来。
片刻过后,外头的动静完完全全停下。
陆其琛下床穿上靴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后,耳朵贴着门框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的动静都停了才一点一点打开门,露出一条缝儿观察外头的情况。
外头没有人。
陆其琛回过头看徐言锡摇了摇头,声音轻细:“没有人。”
恍的一眼,门缝儿里有一个人影在逼近,陆其琛定睛看了一眼,来人是方皓。
陆其琛猛地打开门跳出去,拦住方皓。方皓本来在打哈欠,黑魆魆的夜里冷不防有一个黑影蹿出来,着实唬了他一跳。
方皓叫了一声,跳开足一米多远,一张脸瞬间被吓得惨白。
待方皓看清来人是陆其琛,他身子一软,捂着胸口抱怨:“陆其琛,大半夜的你想吓死谁!”
陆其琛只问他:“才你去哪儿了?有没有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去茅厕了。”
陆其琛不无嫌弃:“小小年纪就有起夜的毛病?这身子骨不行啊。”
徐言锡一步跨出来交代她:“别说旁的,问重点。”
陆其琛触了霉头,怏怏看向方皓:“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方皓一头雾水:“我应该看到什么人?”
陆其琛回头看徐言锡,目光一瞥,却见她自个儿的那间屋子虚掩着。陆其琛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她屋里桌子椅子都移了位,床褥乱糟糟的堆在床上,像一座小山。
莫不是遭贼了?
徐言锡和方皓亦跟了过来,及至看见屋内的景象皆吃了一惊。
方皓惊道:“这怎么回事?你屋里遭贼了?”
陆其琛摇头:“我屋里没值钱的东西,要偷东西不会只动我这一间屋子。”
方皓托着下巴,纳闷道:“那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等等……
陆其琛走到圆桌那儿,桌上放了一张纸,上面扭扭歪歪写了几个字:今天的事没完,想救人来老地方。
落款写着狗爬式的吴老二。
想救人来老地方,现在方皓还在这儿,那她要救的人是……
陆其琛收紧掌心:“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三章
陆其琛转身跑向南池的屋子,推门进去,果见屋子里凌乱不堪,而屋内却空无一人。
南池果真被掳了。
方皓看见,瞠目结舌,脑筋一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比之陆其琛的,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他和陆其琛是险险逃过一劫。
徐言锡问他们二人:“怎么回事?”
陆其琛:“小人今日在外与人结仇,所以那人找上门来了。小人有罪,惊着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