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把这双，还有那几双与它同款的袜子，通通丢了。
这袜子是去年元旦跨年的礼物交换会上得来的，选购它的姑娘，在群里得知它们到了喻程遴手里时，以老怀甚慰的语气表示“太好了太好了，虽然有点贵，小喻穿不浪费”，不知道欣慰什么。喻程遴本来只觉得袜子很暖和，现在想丢掉，想到那女生，又觉得不好意思丢。
郁柬提溜他确实十分轻松，撑着他一支舞，连气息都没怎么变。不用动弹被带着的感觉很神奇，喻程遴想起以前他妈妈带他滑雪，也差不多是这样，有脚不点地就呲溜飞来飞去那种流畅感，忍不住想笑。
“记住了吗？”
喻程遴不好意思地抿嘴干笑两声：“没有……”
他只顾着好玩儿了。
他夏天刚满十八岁，却还有点小孩脾性，情欲在他那里是从没见过的一种颜色，没见过的，当然不能指望他认出来。
郁柬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速率，把他的身体揽得更近些。
“再来一遍？”
“嗯！”
第09章
舞会当天，孟召瑗早早带了一大箱东西到喻程遴家，因为喻程遴不想在学校卫生间换衣服。她就说那穿了直接过去，外边套大衣就得了，反正离学校也不远。
喻程遴起先觉得可行，现在打开箱子一看，直接将她推出门。
箱子里不仅有裙子，还有一大盒化妆品，粗跟的女鞋，甚至还有耳夹项链之类的饰品。
这是干什么？
孟召瑗在外面雪姨式拍门：“你别光跟我横啊，除了耳夹是姐姐我的，别的可都是我院女生们的集体智慧。那个口红的色号，许一祯跑中环商厦两趟才买到现货，噢还有那个鞋你得试试，尺码不合来得及去换哪！”
楼上楼下住的很多是本校学生，喻程遴不好意思让她继续喊，慌慌地把她再拖进门：“别说了……”
孟召瑗手上的裙子往他那儿一推：“换去吧。”
“等出门前再换不行吗？”
“也成吧。来来，你这儿坐下，我先看看你眉毛要不要修。”
“狗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老娘每天大几百上千的乳液精华往脸上怼，才配有现在这脸，你呢，让你敷个面膜跟要你命似的，凭什么长这皮肤？毛孔呢，啊？毛孔，听见我喊你没？滚出来！”
孟召瑗揪着他的脸颊，说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气死我了！”
“你别揪着我脸。这些谁买的啊，用完怎么办，也太浪费了。”
“怕啥，粉扑一换人家拿回去自己接着用呗，你又不是别的男的，要给他们用过，那是没人要了，你没事儿。就是这个粉底色号，太白，我看没谁适合，只能我拿回去给老太太使了。”
孟召瑗的妈妈皮肤特别白。
“哎呦，你手别动，刮到皮咋办？”
僵着身体任她在脸上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孟召瑗才拍拍他的肩说好了，又把他推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瞧瞧什么叫出神入化。”
镜子里的人，长着的确实是喻程遴的脸，但喻程遴自己都有点不敢认。
孟召瑗没怎么做大处理，喻程遴的五官本来就够好，更多的是妆前保养和打底。实际上妆，她只是将喻程遴有些飞扬的眉毛稍作修饰，淡淡刷了个柔褐色的眉粉，替他画了一个五分浓的眼妆，还有口红。
喻程遴不适合太艳的妆，和他原来的长相犯冲，要就要淡的，眼影和眼尾勾一点红，足够了。
她仔细端详会儿，自己都叹气，掏出手机上下左右拍了个遍，边拍边自夸杰作，又说要传给老太太看，看她以后还好不好意思说她化妆蹩脚，隔了会儿又看到什么，突然喊：“有道理！”
她跑出去拿了发卡耳夹和项链，一股脑儿也堆到喻程遴身上，又催他赶紧换上裙子。
裙子是戴以嘉借他的，她家境不错，衣服都不便宜。孟召瑗说这条连衣裙是一个奢侈品牌的年轻副线，还是新的，说知道喻程遴肯定要穿保守的，所以她们特意选了这条。
浓烈纯正的复古红，V领整排前扣，中袖过膝，确实保守。他身型瘦，比例好，v领露出整段雪白的颈子和半截深锁骨，高腰裙穿来纤细高挑。
孟召瑗说：“太绝了，雌雄莫辨。”
这下喻程遴真不敢认镜子里的自己了。
裹着长羽绒服出门，喻程遴还浑身不对劲，脚底下的鞋跟不习惯，又冷，孟召瑗催他他也走不快，哆哆嗦嗦地龟速前行，险险赶上时间。
他们跟郁柬约在学校西侧行人门碰头，刚站定几秒，见郁柬从一辆黑色车后头下来。
“冷？”
沉默地对视了将近一分钟，郁柬问。
他问话了，喻程遴还在发愣，连放平常一定早嘻嘻哈哈开他两玩笑的孟召瑗都没声。
在学校，郁柬虽然不穿T恤，但总体偏休闲装，这是喻程遴第一次看到他穿礼服。
孟召瑗悄悄对他嘀咕：“要不怎么说长得好占便宜呢，看了这形象，以后再八卦他给他随便凑绯闻，怪不好意思的，实在没几个配。”
心不在焉走到文化礼堂，喻程遴确信自己听到闹嚷声有短暂的停顿。室内早烘得温暖，羽绒服穿不下去，他转到角落，磨磨蹭蹭脱掉了外套。
“裙子很好看。”
只是一句礼貌夸赞而已，喻程遴的耳朵红了。
“借、借的。”
没人在问它的来历，喻程遴发现自己被难以名状的紧张搅得逻辑全乱，咬着嘴唇又说，“谢谢……”
下巴被郁柬捏小猫一样轻轻捏住，喻程遴不得不微微张嘴。他炸着毛想蹦开，鞋子又来做怪害他，害他跌进郁柬怀里。
“口红咬散了。”
“噢……噢。”
喻程遴从羽绒服侧袋摸出孟召瑗非要塞进去的口红。
“你没涂过你不懂，这玩意儿是一定得带着随时补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没想到是真的。
摸出来了，喻程遴也不会涂，又看不着，拧了拧，凭感觉朝嘴巴上怼。
“我来吧。”
郁柬接过那支细长的塑料管，捏着他的下巴微微俯身，低头仔细地替他抹。
他们站在角落，郁柬个子高，笼着他，外人角度看过来，根本就是在接吻的姿势。
“好了。”
那天接下去的事喻程遴差不多全没印象，他整个人一直浸在种晕晕乎乎的微醺感觉里，怎么跳完舞更不记得。后来孟召瑗发他一个链接，是学校论坛里很火的一帖子，里边传了一组照片和一个手机拍的视频。
他看了这视频，才看清了当时自己全程脸有多红。
那条裙子在后半程，因为喻程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郁柬伸手扶他，杯子里的酒泼了好些上去。喻程遴拿去干洗，就晚了些日子还。
还的时候，戴以嘉有些惊讶：“郁柬赔了我新的，你不知道啊？你说这多不好意思不是，我说不要不要，他非买了，还三种颜色都有。”
喻程遴拿着袋子不知所措。
“那这个……”
戴以嘉笑了：“你留着呗。说实话，这裙子你穿的效果，比我在店里试的时候好看多了，我本来就不想再穿红的那条出去现丑，便宜我了。”
“我不穿女装啊。”
她的笑容更深：“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穿呢？实在不行你家有表堂姐妹吧，送她们也行啊。”
喻程遴只好收下了。
隔了几天吃午饭，孟召瑗神秘兮兮给他八卦：“我听说，郁柬的生日要到了。”
“是吗？”
“是啊！”
“噢。”
孟召瑗好像有些期待地热切望向喻程遴，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嘴角：“有饭粒？”
她白眼一翻。
“啊你这没出息的！气死我了啊！”
喻程遴不说话。只要不去搭理她，过一会儿她自己就会忍不住讲出来。
“人家是不是帮你赔裙子了？”
“我在接作业攒钱呀，之后把钱还他。”喻程遴稍微有点心疼，“好贵噢……”
“你！”孟召瑗有些气结，“好，我换个问法，人家是不是帮了你忙？跳舞是不是他教的？练习场地是不是他借的？”
“我是准备之后请他吃饭的啊，干嘛讲得我好像很不识相一样。”
孟召瑗拿勺子在碗里笃笃笃笃戳。
“朋友过生日，你给买个礼物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