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再说话,抱起双臂,挑了挑黛眉,十分镇定。
“怎、 怎么了?”卫岐辛看她这样作态,反而害羞起来,将手收了回去,束手站在朵朵腊梅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公子,很是腼腆。
秦妗看着他这般反应,微微一笑,当日那种熟悉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
好可爱。
好想捏捏脸蛋。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卫岐辛一怔,感受到那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抚在他脸旁,亲昵又调皮。
堂堂慎王,凯旋将军,通身冷淡威严不可侵犯,胸前绣龙张牙舞爪,就这样,微微垂下头,任由面前娇小清丽的美人捏着颊肉,揉来揉去。
此般违和,如同一头威风的百兽之王瞪着虎眼,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喵喵”叫了两声。
秦妗一双猫儿眼中满满都是愉悦,心中暗自点评着手下的触感。
唔,软乎乎的,尚可,就是被大漠吹得糙了些,没事,日后还能养回来。而且细皮嫩肉的男子也太没意思了,还是要卫岐辛这种容色精致又不失冷峻的相貌才好看。
说真的,她越瞧越喜欢。
卫岐辛看她笑得开心,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内心便也柔作成了春水,自然而然地将脸庞边的那只小手握住,暗自用内力轻轻捂热,顺便还放在唇边偷香了两口。
寒梅花瓣悠悠飞在两人之间。
他拉着秦妗的手,正色说道:“小妗,你回府后就告诉秦相罢,明日让人重新推举他为摄政王。”
“我到时一同上朝,亲自应下,不信谁还能有说辞。”
秦妗忽然从旖旎的氛围中回过了神,盯着卫岐辛平静的面容,眸色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她只当卫岐辛没有心思去争而已,却没想到如今他竟然是真的愿意拱手相让,甚至主动出手。
她也明白为何卫岐辛这样着急。
他是为了能够早日迎娶秦氏嫡女嫁入王府,去掉朝堂上所有的阻碍,让这门亲事成为全京城都在祝福的一桩喜事。
但她的父亲就真的想做摄政王么?
从前是她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将摄政之位视为必须够到的权利顶峰,成了心结和执念,为此不惜用尽千方百计。
她一心以为这是秦氏所有族人都想要的东西,却从未问过父亲是不是想这样做。
其实,在出京城的那一日,秦相的回答已经很明白了。
“只要是妗儿你想要的,为父都愿为你夺来。”
今夜,宫宴尚未开始举行时,她和父亲站在相府门外准备出发。
大门吊着许多灯笼,莹润灯光下,她看见了将欲登上马车的父亲,身形沧桑,两鬓斑白。
高束的冠发中,白发根根分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多,很是刺眼。
不知从何时起,虽然父亲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执笔批阅奏折的手腕依旧端得很稳,但属于他的盛年时光真的已经一去不返了。
她怎么如此贪心?只顾着秦家的权势荣耀,却不曾回头仔细注视过那抹每日都在书房忙碌到深夜的身影。
其实在大漠上的几日里,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父亲最爱的不是醉心权术,翻云覆雨,而是过点清闲日子,摆弄他的木工活儿。他最期待的,也许就只是和妻妾儿女在府中平淡度日,和和美美。
没有要设计贬谪的朝堂官员,没有应付棘手的仇敌,不需要时刻带着暗卫防身,也不需要为国家大事通宵达旦。
“小妗?”
卫岐辛轻声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你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一脸担忧,秦妗内心那抹难过忽然就放大了些,懊悔夹杂着委屈,想要通通倾诉给他。
似乎他会包容一切,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开导,就像他的怀抱一样让人安心。
她抿着唇,不言不语,终究是放不开面子,只好揪着卫岐辛的衣角,垂着眸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其实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单单就这样的小小动作,就足以让卫岐辛了然。
平日里再如何独立冷傲,她到底还是个年方十九的闺中姑娘,也会有需要被呵护的一刻,就像浑身冷硬的小刺猬露出柔软的腹部。
他目光怜爱,摸了摸秦妗的头顶,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怎么,和父亲闹矛盾了?”
“不是。”秦妗把脸捂在他怀中,闷闷不乐,犹豫片刻,还是坦白说道:“也许让父亲当上摄政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两只小手揪着卫岐辛的衣服,弄了不少褶皱出来,又无意识地抚了抚,抠着金龙的丝线,郁闷说道:“我如今改了想法,想为父亲寻得一些他想要的。”
卫岐辛感受着那只不安分的纤手在他胸前摸来摸去,耳尖通红,又不好意思点明,只得拢着喉咙清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道:“这么说,摄政一事秦家又不会争了?”
听他这样问,秦妗沉默片刻,垂眼点点头,小声说道:“抱歉。”
这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
秦家不争了,那若是廉大学士等人再在朝上提出来,他还有得跑吗?
摄政王,他当?
想明白这一点后,卫岐辛本该眼前一黑,奈何温香软玉在怀,将他的思绪带偏了几分。
嗅着美人芬芳,他脑中混混沌沌地,竟然还轻声一笑,捞起秦妗鬓边散下的几缕乌发,绕过去,神差鬼使地吻了吻秦妗的耳廓,沉沉开口:“没关系。”
“只要你开心。”
他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卫岐辛脑中最后剩下的几分清明直接在他的心中痛哭出声:“你在干嘛!”
“这次你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她要摄政王位,你就巴巴送上去。如今她不要了,即使你从来都害怕变成个累心的掌权者,却也立刻应下来,简直突破了你为人的原则,毫无底线!
卫岐辛,醒过来,醒过来!
任由那个尚存理智的一魄怎么大声叫嚷,月下的卫岐辛依旧没有做出反应,只捧了美人的芙蓉面,收紧她的腰肢,低低啄吻着她的耳廓,完全没有想要清醒的意思。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她扉红的耳畔边笑道:“岳父想做什么就由他做去,只要你嫁给我,照样能拿到摄政王的权势,摄政王的正妃,喜不喜欢?”
秦妗忍着羞意,抬手圈住了卫岐辛的脖颈,脸侧受着他温软的吻,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话说……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
要么是父亲摄政,要么是未来的夫婿摄政。
欸,听起来好像似乎很不错?
芙蓉园外,清湖畔的小公主丢了第五十二颗小石子进水,波光粼粼的湖面再次泛起涟漪。她坐在岸边,撑着小脑袋,抬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第五十二次唉声叹道:“皇叔和表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皇叔说过让她不要乱跑,等他到时再带她回去赴宴来着呢。她卫海筱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乖侄女。
只是——
呜呜,她肚子又有些饿了……
第50章 重溯结束
宫宴散尽, 繁华逝去,臣子命妇一一出宫,登上马车而去。
内殿中只剩卫岐辛还在拿着奶酪点心哄着嚎啕大哭的小公主, 皇太妃也不帮忙, 在一旁抿嘴看乐子, 存心要折磨折磨慎王。
慎王被小女娃扯着嗓子的哭声闹得脑瓜子嗡嗡, 什么花前月下,什么卿卿我我, 这会他全都顾不上了。
卫祁博瞟了一眼这样滑稽的场景, 深知卫海筱真哭起来的威力,避如洪水猛兽,连忙脚底抹油,寻了个借口溜走。
也许这就是兄妹情。
这边手忙脚乱, 秦妗那处的氛围却是沉默至极。
微晃的马车中,秦相的眉头皱得很深:“若我无意摄政王,便真让慎王去做?”
他抬眼看了看自己爱女, 叹道:“不论私心,就单看慎王这些年的行为处事, 为父又怎么敢真让他摄政呢?”
“妗儿,在前线打了一场胜仗, 并没有代表他就能治国了。”
秦妗知道他的顾虑, 从容颔首道:“那父亲,你真的就愿担此大任?”
秦相一怔。
对面那个他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忽然微微一笑, 起身坐了过来,轻柔地挽过他的胳膊,就像她还是个很小的娃娃时那般依赖他。
秦相的身形有些僵硬,像是不敢相信秦妗会主动和他如此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