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诗懿回想着陆校长的话,不敢确定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的问:“英语老师好像需要带行政班,你知道高一哪个班缺班主任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乐靓是高二的美术老师,不带行政班,也很少去高一组,但是她人脉广,认识的老师多。
“你等等,我帮你问一下。”
乐靓拨通电话时是面带笑容的,挂断电话时却是一脸凝重,“高一组只有一个班级缺班主任,就是现代五项体育班。”
二中的现代五项体育班是全国范围招生的体育特长班,包括射击,射箭,击剑,游泳,马术,五种体育项目,招生条件极其苛刻,三个年组的学生加起来只有五十人。
这五十个学生每一个都是拿过国内,外体育大赛冠军的运动员,特别是高一组,不仅个个参加过国际大赛,拿过冠军,还有前国家队队员,前省队队员,清北预录取的学生。
这些孩子心气儿高,性子傲,个性鲜明,不服管,仅仅一个学期高一组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就换了七八个班主任,气走了十几个任课老师。
用乐靓的话说,这就是一群小魔头,难以训服的野马,一般的老师镇压不住。
冯诗懿并不在意,性子再烈的野马,她也有信心驯服。
第10章 十日缱绻 刀口舔蜜
醺紫色的天际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夜色愈见浓稠,清冷的白月光静静地流淌着。
四合院的小花园内,冯诗懿躺在摇椅上,随着蓝牙音响播放的音乐,“吱呀吱呀”的摇晃着,自在又惬意。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夜风袭来,白衬衫的袖管被风吹得微微鼓起,风从袖口和领口钻进衬衫内,激起一阵寒颤。
“阿嚏——”
冯诗懿从小就体弱怕冷,容易生病,打喷嚏就是感冒的前兆,她立刻起身,小跑着回到东厢房。
她回来时,乐靓正在打电话,一见到她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磕磕巴巴的说:“你…你回来了。”
冯诗懿太了解乐靓了,她现在就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用去猜也知道她刚才在跟谁通话。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扫过乐靓的脸,语调慵懒:“现在几点了?”
乐靓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如实回答:“北京时间18:12。”
晏琛和他的朋友迟到了十二分钟。
冯诗懿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其实很讨厌不守时的人。
这不算长的十二分钟,让她彻底失了耐心。
“靓儿,我先回去了。”冯诗懿浅茶色的眼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寡淡而澈亮。
乐靓就这样望着她的身形,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似的。
出国这几年,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穿着打扮到说话方式,脸上的笑容少了些,话也少了些。
距离感多了些,陌生感也多了些,京圈小太阳好像变成京圈小冰块了。
乐靓很清楚冯诗懿的性子,她想走谁也拦不住,便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打算送她回家。
冯诗懿婉拒了,一方面是不想麻烦乐靓,另一方面是一会儿晏琛跟他的朋友来了,不能让他们面对空院子。
乐靓问:“你有国内的驾照吗?”
“有。”冯诗懿稍稍犹豫,答道。
乐靓想了想,将手中的车钥匙扔给冯诗懿:“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刚回国没有代步车不方便。”
“谢了。”
冯诗懿晃了晃车钥匙,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一双丹凤眼笑得弯弯:“靓儿,一会儿少喝点酒。”
“好。”乐靓看着她温软纯良,治愈力满满的浅笑,不由得勾起嘴角。
其实,她没变,依旧是那个凤眼细眉,笑若春光,灿若星辰的女孩儿。
姗姗来迟的晏琛是在胡同口遇见冯诗懿的,绿色的兰博基尼刚开出胡同,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黑色奔驰大G。
超跑篷窗紧闭,从晏琛的角度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辆骚包的车是乐靓的。
他按了一声喇叭,等待回应。
从冯诗懿的角度,同样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只是依稀觉得身形轮廓有些熟悉,她鸣笛一声,便疾驰而去。
绿色的影儿由面至线,由线至点,糅杂在湍行的车流之中,消隐于夜色之中。
车内单曲循环着Nirvana乐队的《Lithium》,保加利亚玫瑰与黑醋栗的气味,从蒂普提克的挂式香水内,不动声色的渗透了整个空间。
像人间四月天,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像裹着晨露的青绿玫瑰,像绿意肆意,雾气氤氲的乡间原野,也像酸涩甜蜜,如刀口舔蜜般的初恋。
冯诗懿刚开出一公里,乐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明朗的少年音,声调微微上扬:“小冯!你怎么见到我就跑?我是夜行的野鬼吗?”
冯诗懿的睫毛轻颤几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原来开车那个人是晏琛。
“我没认出来…”她的声音极小,带着一丝愧疚。
晏琛听到这几个字更火了:“小冯,你居然认不出我,你对得起我们俩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儿情谊吗?”
冯诗懿顿了顿,她垂着眸,舌尖扫过有些干裂的下嘴唇,“我们已经六七年没见过了。”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晏琛沉默了,只能听到打火机按键音混杂着叹息的声音,很轻,很柔。
晏琛再开口时,语气柔和,语调略沉:“出国这么多年想不想哥哥?”
冯诗懿这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想”。
晏琛向来无法抵抗冯诗懿温软的小奶音,这一声“想”哄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语气更柔了三分。
他不自觉的模仿她说话的语气:“你没开出多远吧?回来吃火锅吧。”
回复晏琛的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他微微蹩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一会儿再打给你。”
一分钟前,绿灯畅行的时刻,忽然有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儿,梦游似的直直向着马路中心走去,没走几步便横躺在马路上。
冯诗懿现在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车轮就会从眼前这个白净清瘦的少年身上碾压过去。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背着黑色的琴盒,怀中还有一捧鲜活的向日葵,一抹鲜红的血液沾染在翠绿色叶片上,透着股诡异的美感。
他穿着黑红横条纹的做旧款毛衣,水洗蓝的做旧款破洞牛仔裤,浅灰色的限量联名款篮球鞋。
冯诗懿刚开始以为他是碰瓷儿的,她又转念一想,谁会穿着几万块钱一双的篮球鞋碰瓷儿。
“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她轻轻推动少年的肩膀,试图用声音和动作唤醒她。
少年却毫无反应,冯诗懿只能感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与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
她的手指探向少年的鼻下,在感受到了他的生命体征,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指侧时,重重的舒了口气。
还好,他还活着。
冯诗懿立刻拨打急救电话,将他送进医院,她将散落在地的琴盒与向日葵放进副驾驶,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逐渐远去。
***
医院单人病房内。
洗胃后的少年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冯诗懿坐在病床前的沙发上,仰头看着输液瓶中的药液一滴滴的掉落。
“咚咚——”
几声平缓而轻柔的敲门声过后,一位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形高挑,温文尔雅的医生走进病房。
他看向冯诗懿微微欠身,颇有礼貌的问:“请问您跟病人的关系是…”
“没关系。”冯诗懿垂头看了眼沉睡中的少年,“他是我在马路上捡的。”
医生微不见闻的挑挑眉,“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您可以联系到他的监护人吗?”
冯诗懿眨眨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掀起被角,将少年裤子口袋中的所有物件,都拿了出来。
学生证,对折的纸条,手机,还有一板吃了几片的盐酸舍曲林。
对折的纸条上写着一句话【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字体棱角分明,笔锋凌厉。
冯诗懿收集着少年的身份信息,谢吟,京大附中,高一三班…
她看着学生证二寸照片上,那双温柔而忧郁的眼睛,鼻尖一酸,心头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