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学生们想必不会欢迎我”
那些曾经明媚的银莲花,如今都变成一双枯萎的眼睛
虽然黯淡,却氤氲着另一种阴郁的美
在冬日的阳光下被连根拔起,插进她的心口,给予她猩红色,玫瑰色,和紫色的苍白许诺
“不管他们便是了”
栖夜漫不经心的靠在一边,拆开刚刚从夏油杰的口袋里摸出来的棒棒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她最喜欢的那个品牌,似乎好像岁月之久,已经把它淹没在了历史的诗歌之中,消失的无声无息
这是第一次,让她清晰的感知到
时间的离去,此刻,已经长大的少年们,和仍然停留在原地的自己
中间相隔的咫尺天涯
能用什么来弥补?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该怎样弥补
“那可不行,毕竟我今天是来见乙骨忧太的”
“乙骨同学比我还重要吗?”
有太多栖夜不知道的事情,甚至,她在刚醒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关心一下夏油杰或五条悟,这十年来,他们过得如何
总在后知后觉中发现,她如此自私又冷漠
不配得到别人的爱,又妄图所有人把她放在心上
“当然不是了”
“再等一等,我会来接你的”
夏油杰的头发长得很长,她再为他扎上辫子,似乎它们也不会翘起来,像当年那样摇曳在他的头顶,她的撒娇和耍赖,看起来依然有用,但栖夜知道
那不过是他在哄她,习惯了应对之后的游刃有余,就算再生气恼怒,也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把所有感情,都表现在脸上
少女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决绝又寡淡,踩在地面上的每一步,放在湖面上,都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哪怕在10年前他离开的那一天
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落寞,剥开她的壳,只剩下一颗颗走不动的齿轮,发出吱呀吱呀的残破声响
一块闪着光的银色碎片映入她的眼底
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而她只有拿起它,割破自己的血肉,才能停止它们作祟
虚妄黑夜降下的那一刻,真正的天空开始落雨
由小变大,一点点侵袭这个狭小的商店街入口
视野蒙上了薄薄的水雾,于是直到来人走近到眼前,才看清他似乎有些不悦的表情
那张唇正抿着,泛着湿润的水汽
口袋里藏着从少女的衣柜里偷来的唇膏,香甜的樱桃味道,每一次抹上去,都像在和她接吻
“悟,我走不动了,你能背我吗?”
坐在某间店铺窗台外的少女又遍体鳞伤,她似乎喜欢伤痕和血腥,原本白皙柔嫩的手臂和小腿,贝壳一般光洁的膝盖,都布满割裂的口
有块沾血的玻璃碎片掉在脚边的第三块瓷砖上
五条悟几乎能完整的看见,神经质的少女自己拿玻璃在身体上划满伤口的样子
而她甚至连凶器都懒得处理
转过头,就明目张胆的和他伸手讨要一个拥抱
“你能不能不要一回来就又犯病”
叹息咬碎在牙关里的样子,是此刻的栖夜,急于妄图用来填补内心空洞的海绵,好在五条悟一如既往,哪怕遮去了眼睛,看不到那里燃烧的蓝色,她也知道,他此刻正在生气,恨不得把她丢在这里,再也不去管辖
但最终他还是转过身,蹲下去
露出宽阔平坦的背,有力的肘弯圈住她的腿,把少女牢牢的背起来,一起享有高处的风景
“你带伞了吗?”
听见栖夜的问话,五条悟不免发笑
他背着她颠了两下,轻飘飘的分量里,有不断愈合又裂开的伤口,把他的制服衣袖,都染红
一起躲雨的屋檐之外,大雨倾盆
像他们第一次一起出任务的那个雨夜,少年捂住她的耳朵,把雷声关在外面
他们都淋得像刚从鱼缸里跳出来的鱼
拍着岸搁浅,又妄图一起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水箱里,共享彼此的人工呼吸
“不用带伞也没关系”
翘起来的尾音,和从前那个张狂又傲慢的五条悟不一样了
他变得好像更幼稚,也更不着边际
说话的时候总颠三倒四,像是在隐藏什么,隐藏真实的,怀念着过去的自己
迈出的脚步踩在了一叠窄小的水潭里
周围像绕着一圈无形的雾,抵挡所有试图进入他们世界里的第三者,无论是人,还是雨
栖夜伸出手,而那里却一丁点都没有淋湿
雨水被五条悟的术式弹开,而她却被他保护在里面
最近,最亲密,也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咒术师,亦是一个最强的咒术师
最不该拥有的东西
「——软肋」
“哇,这也太神奇了”
“无下限的术式,还可以这样使用吗?”
“好便利啊——”
嘟囔着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方便的能力,可以省下好多需要带伞工序的少女,像个好奇的孩子,一路上肆意试图挣开术式,让他们接受大雨的洗礼,但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容置疑,如今再让他不可一世的说,他能保护所有的人,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他能做得到
他可以做得到
“那以后每次下雨,我都来接你”
“这样,你就永远都不需要带伞了”
然后每次换季下雨,看蓝色的云,见别人撑伞,她都会想起他
混着光的灵魂,像霜雪和着烈酒
熬成一坛温柔
“但你要答应我,别再把自己弄伤”
“反转术式能治好的”
“那如果变成反转术式治不好的情况呢”
背着一个少女又有何难
如果可以,就算让他背着她一辈子这样走,也一样简单
可是她在背后,看不见她的脸
他就又庆幸,又害怕
等再回头时,或许什么都剩不下,前路和后路,只剩下他一个人
“死亡不过只是搁浅在一个名字里”
像一根空心的茎融入无边的草色
周围的一切都穿过自己,短暂的搁浅,然后长久的活在另一个地方,等你醒来时重逢
“栖夜”
“我知道啦,不说了”
看似改变了很多的五条悟,其实一丁点都未曾改变
这让她舒心,空荡荡的胸口被熟悉的氛围所填满,血液重新开始奔走,那些她错乱的,走失的感觉又被缝回身体里
遗憾又眷恋
那一声带着嗔怒的呼唤,与他口中,她的名字一起灌入肺中
栖夜的下巴搁在五条悟颈后的那块骨头上,一垂下头,就吻在他的后颈上,挪动的嘴唇,像在无声的说几个字
而心不在焉的人,没有用心去听
“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
“骗人,别想糊弄我”
少女轻声的叹息,迈上那些台阶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放晴,门口有正在等他们回来的学生,挥着手,还有她喜欢的气泡果汁,身后他们等待的同伴,都兴高采烈的跳起来回应,那是又一个青春在启程,看似无尽,却短暂的夏天
“我说我肚子饿了”
“去新宿,吃甜品自助餐吗?”
庭院里四百岁的香樟树还在开花,它在凛冬的天空中扬起风的漩涡
每一簇落下的阳光,都在浓荫里兜兜转转,构成回旋的曲线,像人生,总在某处意外收窄
不过是日出日落
不过是衰老的魔术
有人畏惧,有人却欣然接受
她又去了那间弥漫着阴湿味道的房间,走廊尽头,黑漆漆上锁的大门
里面的人欢迎着少女的到来,他们在窃喜的发笑
从天花板上的那束白炽灯里,飘下一朵大红色的山茶花,落进手里才发现,那是纸做的,难怪一点花香的味道都没有
“恭喜你,雾枝栖夜”
“第四个特级咒术师”
那声贺喜让她觉得莫名,甚至不知道,这时候的晋升,是因为什么
捏在手心里的花很快就感觉要焉败了,纸就是这样,任意谁都可以揉捏,撕毁,为所欲为
“你见到夏油杰了吧?”
“十年前你于心不忍,我们也很理解”
“但现在,他变了”
“想必你应该清楚厉害关系,选择你应该站的一边”
“否则——”
纸门后面传来的声音从圆滑,到尖锐,逐渐的提高,最后由威胁而拉长了尾音
居然有人过了十年,还和当初一样,沉闷又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