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在说奴婢么?”如意并没有细看那案情,直觉得元齐是在借机嘲讽自己。
“朕说的是薛梁氏,不是你,你才聘过二夫,等你嫁给了朕,才算是嫁三夫。”元齐朝后一直不悦,未及多想,便把心中所思,脱口而出了。
梁如意听得此言,差点把茶盘掉在了地下,脸上也没了好脸色,半天说不出话,良久,方才冷着脸回了一句:“陛下请自重!”
“朕就打一比方,你还当真了!” 元齐已然察觉自己一时失了言,赶紧随口掩了过去:“凭你以后嫁给谁,难道不都是嫁三夫!”
“奴婢……”如意一时语塞,分明是元齐轻薄在先,倒变成自己想多了,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赶忙一边接过元齐喝完的茶盏,一边嘟囔道:“陛下如今管的事可真多,别人家的姑娘嫁几个男人,也要陛下做主么?”
“姑娘?儿孙都满堂了,还姑娘呢……”元齐皱着眉头,接过话茬。
“有这样的事?”如意听得这话,终是难免好奇:“到底是怎么了?又要惊动天子,又要惹得天子如此龙颜不悦?”
“你自己来看罢,天下奇闻,宰执和宰执争娶前朝宰执的儿媳。”元齐用笔杆敲了一下那桌上的卷宗。
“呃?”如意只听到一大堆宰执,却没明白元齐说的到底是何意,只好拿起卷宗自己看了起来。
可只看了几眼,却又放下了:“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案子?怎么里面牵扯的人这么多,还尽是些家长里短,奴婢不想看了……”
“薛梁氏丧了夫,想另嫁他人,并把家财,当做嫁妆带走,二个庶子不满,就闹上了公堂。明白了么?”魏元齐言简意赅,一句话就把这复杂的案情概述了。
“陛下说的是现下的事吗?奴婢怎么觉得,这庶子和嫡母争产的案子是几年前的事了?还是先帝亲决的。”梁如意十分确定,自己听过这个案子。
“你说的那桩,是禁军侍卫安崇绪,是另外一案,也是争产,庶子告嫡母,按律当绞,大理寺本已判死,先帝依情改决,皆令归家的案子。”元齐知道必是如意搅混了,特意解释给她听。
“那不是和薛梁氏这桩一模一样的么?这也要陛下亲决?既已有祖制在,三司依先帝例决了便是,何苦要如此烦闷?”如意不解。
“当然不同,你又不细看,自然不知。”元齐对如意不看宗卷便随意下论断,很是不以为然:“这逼娶薛梁氏不成,串通庶子告发嫡母,又低价收买薛家御赐宅邸的,是参知政事沈朝中;而那要娶薛梁氏的,串通告发沈朝中和庶子的,是右仆射李平德,连车马、诉状都是其子代劳的。”
“真是好大的官哪!”如意听罢,也很是吃惊“那确是不同,这神仙抢亲,非得天子亲决才镇得住。”
“是啊!”元齐也叹到:“可叹那薛司空,就薛世康这么一个独子,身后却闹成这样,钟鸣鼎食之家,到头来身败名裂,落人笑柄。这薛世康也是,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司空故后,经先帝教诲,方才有所收敛,但凡御家有方,也不至于此。”
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老爹死了才有所收敛?那不就是你自己么?如意不免又浮想联翩,大约是薛梁氏也姓梁的关系,总觉得这桩案子总能莫名和自己扯上关系,终是十分不喜欢。
于是便不做多想,只是随意感慨道:“只是这大人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才丧了相伴多年的老妻,就有这样的心思,可见天下男子皆薄幸!”
“你胡说些什么?”魏元齐斜了如意一眼:“天下的男子多了,你就听了这两个德行有亏的,就广而推之?旁的不说,你觉得朕会为了一份嫁妆,就随便求娶一个自己不爱慕的女子吗?”
不会吗?如意暗自冷笑,天家倒是不缺钱,自是不会为了田宅娶妻。魏元齐说的是冠冕堂皇,可他的后宫里,居高位者,不皆是权臣名将家的千金?不也是看中了她们的嫁妆——权势么?
又可叹自己虽然不名一文,皆只因有了梁帝的血脉,正是那高祖、世祖兄弟最缺的名正言顺,不也是自己曾经最被看重的嫁妆么?方才会一会儿许了愍太子,一会儿又聘了怀太子。
于是又向元齐道:“陛下说的倒是,只是不知,贵妃娘娘分明是陛下真心爱慕之人,陛下又为何不立她为皇后?”
“你放肆!”元齐听如意所言,分明是在为陆纤云谋正宫之位,竟毫无掩饰,如此赤裸裸,不觉怒道:“朕的中宫之位,是你一个宫婢随意指手画脚的吗?朕必是平日太纵容于你!竟如此大胆!你,为谁做说客呢?!”
如意生咽了一口唾沫,把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低了头不再言语,心里却到底是,为陆贵妃一万个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1、此处默认台谏已经合流,参臣的御史中丞都能管;
2、寡妇门真实事件改造而来,纯为娱乐,顺便刺激一下男主女主。
☆、尚宫有道殖财货 掌薄无奈思靠山
这一边,魏元齐亲自处理薛梁氏的案子,那一边,施太尉则按旨把那无妄之灾的于翰林停职拘系了起来,也不急着去查问,只是先关押了起来,折一下他的意志。
施庆松做这样事情,也不是一回二回了,秦王案上、汝南案上、对所涉的官吏,莫不是这个套路,这一次,也自然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午后,梁如意又去了仙韶院,《绿腰》已然学完练熟,惜奴又开始教她一支新的《采莲》,只是终日习练,一两个舞姿反反复复,略为枯燥,又没个机会跳给别人看,总不过自娱自乐,渐渐的,终是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从仙韶院出来,又进到了六尚局,拜会了司宫令和倪尚宫,照例问了安,又闲扯了一回宫里的各种事情,各自安好,便拜别了二人,准备回大内。
“如意,请留步。”梁如意方出了门,却听得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却是倪尚宫跟了出来。只见她笑盈盈地上前,又用手示意道:“请借一步说话。”
如意点头,随她往尚宫局内一个僻静之处而去,进到了一个偏房,倪尚宫将门掩了起来。
“倪尚宫,叫奴婢到此处,可是有什么要事?”如意问道,心下好奇为何要避着司宫令,单独邀了自己。
“没什么要事,只是想随口再和姑娘说两句话。”倪尚宫轻扶如意的双肩教她坐于墙边的榻上,自己则又搬了把交椅坐于如意对面:“如意,如今在福宁宫中当值,又晋了红霞批,我听说,倒很是得陛下的意?”
“得意?皆是传言吧,不过是伺候主上罢了。其实于奴婢,哪有在那太清楼里自在。”如意苦笑了一下,倒也并没有什么可向倪尚宫隐瞒的,直接说了心里话。
“看来如意是喜欢清闲的人。”倪尚宫附和了一句,话锋一转,又问道:“那陛下平时,可有多给姑娘些赏赐?”
赏赐?是指那每日赏我的两口汤,还是那一朵蔫了的芙蓉?也只随意答道:“近前做事,赏赐,总还是有一些的……”
“这便是了。” 倪尚宫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如意啊,这宫里头的女子,特别是我们这般做宫人的,平时里,也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以后终是要出宫去嫁人的。这主上的赏赐虽是圣恩,却到底也只能供着,总是可惜了。”
“尚宫所言极是,还请尚宫多指点!”如意听得,知倪尚宫话中有话。
“如意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要是想为自己多做些打算,那些贵重的赏赐,不如拿去换了银子。在宫里打点、换些合意的东西,乃至以后备嫁妆,银子都有用得多。”倪尚宫所言,似是很有道理。
“尚宫指点得是,只是这私卖御赐之物,好像是犯禁之事。” 梁如意心中一动,没想到即是这般,高居尚宫之位的女官,也是暗中有各种心思的:“更何况,奴婢也没有门路…….”
“姑娘若是有意,下次来的时候,把要换的东西藏在身上,带给我便是,我自然帮你办妥。”倪尚宫笑着拉过如意的手,十分亲昵,又补了一句道:“且放心,只消加给经办的人一些车马费,所兑的银子,价格十分公道。”
“那奴婢,太感谢尚宫了!”如意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本来也没有什么攒钱的概念,又经历了许多事情,更是视财货为身外之物,只是倪尚宫的这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只是不怕尚宫笑话,陛下只赏过奴婢两口吃的,现下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后自当留心攒一些,便还要多劳烦尚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