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一片心意,朕知道了,外头的谣言俱为不实,如何平息,就全靠你了。” 魏元齐心下烦躁,遣走了崔涛。
双手抱颈,半仰着头盯着门框看了一会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朕要真杖杀一个宫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又对王浩说到:“如意伤好之后,选她到福宁宫来伺候……”
崔相说的原不错,只怕真得把如意放到自己近前来……
☆、亲驾探伤缘心痛 冷言相谢唯命苦
魏元齐从门框上把目光收回到了正帮自己理奏折的王浩身上:“今日如何?问了么?”。
“问了,小福子每日一早就去太清楼,不敢耽搁,听梨花说,今日却是好多了。”
“第五日了,朕再去绯云厅看看书、看看海棠……果吧。”站起身来,却又觉得似乎这么就去,少了点什么:“朕听闻太后送去过两支山参是么?”
“是,刘女史分了段,每日配一只仔鸡,熬汤给如意姑娘补身子。”
金创药是父皇御用的,补汤太后也送了,朕要拿点什么去呢……“王浩,叫人回福宁宫把朕的白玉箫,不,紫竹箫取来;另外,你亲自去内侍省找冯易,替朕取一样东西过来。朕在这儿等着。”说罢拿了张纸,写了几个字交给王浩。
又坐下看了一会兵书,等来了拿回的箫和东西,便同王浩二人一同往太清楼看如意去了。
和上次一样,并未通传,便直接进到了屋内,正在服侍的梨花赶紧跪伏行礼。如意也仍同上次一般,脸色惨白,面朝床内,紧闭双眼,似是睡着了。
“不是说好些了么?怎么还是这样?”魏元齐皱了眉头问梨花,虽然声音压低了,却仍能听出龙颜不悦。
“身上的伤确实好多了,用了陛下御赐的金疮药,破溃之处皆已止血,开始结痂了。”梨花忙小心翼翼地回道。
“白天一直这么昏昏沉沉么?晚上能睡好吗?”
“比起第一、第二晚,能睡多了,只是有时也不踏实。”
魏元齐回想自己幼时,时常也因顽劣被先帝责罚,每到夜晚疼痛难忍,无法入眠而痛哭流涕的情景;如今,如意遭的罪怕只比自己那时更甚数倍,不觉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往桌上看去,仍是一碗未曾动过的汤药,已然冷却,旁边却还有一册卷起来的书。
“嗯?”元齐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把书抓了过来,《李卫公问对》……如意,她在看书……她是不愿意见朕么?
“梨花,你下去吧,这药拿去热着。”
“是,奴婢这就去。那陛下,就在这儿吗?”梨花见魏元齐却没有走的意思。
“朕在这里看会书,等如意醒过来,再与她说几句话。”一边向梨花说道,一边目光却向床上飘去。
梁如意在床上听到元齐说要等她醒来,便知道他必是看见了自己来不及收好的书,心下不免烦躁,不是说最近国事繁忙的么,没由来的耗在这里做什么,还指望我能转身给你个好脸看不成?大不了就真的睡一觉吧。
奈何到底是身上不自在,恹恹欲睡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能够入眠,倒是越来越心烦气躁,怎么还不走,罢了,那我就醒一下吧。
思毕,梁如意双手撑床,轻轻地将头翻转向外,准备假意刚醒,睡眼朦胧的样子,然后乍一眼看到元齐,轻呼一声:“陛下怎么来了……”。
却不意尚未将头完全转过来,便扯着了伤口,“丝~~~呃……”倒抽了一口冷气,强忍着没有叫痛。
魏元齐见状,忙放下书,用手扶住如意的肩,又将一边的软垫取过放在如意身下,好让她有个支撑,轻声问道:“还那么疼么?”
不疼你揍我作甚,现在倒来惺惺作态!如意心里怒骂了一句,略一思量,决定还是要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于是低垂了双眸,微蹙了峨眉,轻呼了一声:“陛下怎么来了……”
“朕刚好路过,就来看看你。还那么疼么?”魏元齐又问了一遍。
“奴婢……罪当如此。”梁如意原本心里想着的是淡然作答:奴婢好些了,好赶紧将他打发走,但是张了口却终是怨气冲天。
一句话把魏元齐憋得不置可否,无话可说。半晌,方才抬手置于如意的额前:“可有发热?”
“陛下忘了,奴婢身子冷,从不发热的。” 梁如意的语气更加冷。
“朕刚才瞧见你的药又没喝,这如何使得?”元齐仍是柔声劝道。
“奴婢挨得是板子,是皮外伤,这汤药喝不喝又有何干系?” 梁如意气息虽弱,所言却字字刺耳。
“梨花,把药端来!”魏元齐语气已不似方才般温柔,酝酿了多时的怜惜心痛之情,被梁如意不过两三句话便扫荡走了一半。
梨花将重新温热的汤药端了进来,元气接过手中,亲自用汤匙盛起喂到口边:“如意,金疮药只能治外伤,活血化瘀还得要喝汤药才行。这是先帝当年中了箭伤之后,医官院特地用了大理进贡的草药调配的御用方子,是最好的药了。”
听魏元齐劝了这些话,如意却只道一句:“奴婢喝不下。”
“如意,你不要作践自己的身子,这药必得喝。”魏元齐已然是命令。
“作践奴婢身子的人是陛下。” 如意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先帝喝了这药不也没见好,到头来,还不是崩在箭创上了。”
哈——魏元齐闻听此言,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心中的内疚、心痛荡然无存,甚至倒有了一种责罚太轻的错觉。
但见到床上的如意花容憔悴,终是楚楚可怜之态,到底还是心中不忍,没有发作。
“梨花,你来喂如意;她若不喝,朕便要你的命。” 魏元齐语气平缓,不怒而威,贵为天子,多的是办法。
“陛下威胁奴婢是么?”如意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元齐。
“是。”
“奴婢自会喝,陛下先请回吧……”看着跪在地上,端着药碗瑟瑟发抖的梨花,如意只得咬牙妥协。
“朕看着你喝。”
“好~”如意却不要梨花喂药,只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抢过药碗,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将空碗向边几上用力一丢,抬头瞪圆了眼睛:“陛下满意了么?”
元齐却见她眼中已然擎满委屈的泪水,强忍着才没有淌下来,轻叹了一声:“如意,你真的这么恨朕么?”
“奴婢不怨陛下,是奴婢命不好。呵。”梁如意苦笑了一声,眼泪终是淌了下来。
魏元齐见如意这般凄苦恨绝,好似百爪挠心,再也待不下去了,甩给梨花一句:“照顾好她。”便转身离去。
门外伺候的王浩见君上从屋内冲出,脸色大为不对,又不敢多问,只得拿着东西急急地跟着往外走,一直行到了迎阳门内,才壮着胆子提醒:“陛下,带来的东西,还没有给如意姑娘呢。”
魏元齐一怔,原来,自己把去太清楼的初衷却都给忘了:“罢了,先带回去,收在福宁宫里吧。”
元齐回到宫中,宫人奉上了午点,一碗莲塘三样,由雪藕、红菱和芡实熬成的应季甜汤,元齐拿起汤匙进了一口,却觉得味同嚼蜡,到底心中还是有些恼如意。
“先帝喝了这药不也没见好,到头来还不是崩在箭创上了。”那刺耳的话语犹在耳边,不免又想到了玉米山之痛……却手上一抖,汤匙滑落碗中:父皇战伤后回京路远颠簸,延误了治伤,箭创才会每年必发,若是立时便有好药,当不至于此。
梁如意讳疾忌医,今日朕虽逼她喝了药,可明日呢?如此这般,她会不会也像父皇一样……魏元齐的心陡然收紧了。
立刻放下甜汤往一边推开,向王浩道:“你马上在宫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入夜前去太清楼,叫梨花陪如意今晚就搬入福宁宫。”
“陛下,如意姑娘还起不得身……是不是等伤好了再……”今日之事有些奇怪,王浩自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你多带些人把她抬过来啊,还用朕教你吗!”
“小人不敢,小人知道了。”王浩退下之后,揣摩了一下圣意,便在陛下寝宫的边上,叫人腾出了一间偏房,彻底洒扫了一番,又添置了精致的物件,收拾了一个下午才算妥当,到了掌灯之后,方带了人往太清楼去。
“王公公,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梨花刚给如意换了药,服侍了她睡下,却见小潘子通传,王浩亲自来太清楼,不免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