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昨日瞧见了,折子上说,似是有天神相助。”元齐虽对这样的奇闻很是怀疑,但一想到那是天佑大魏,又从心里十分愿意相信。
“是,神仙庇佑,蝗灾不足为惧。”于若薇见元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忙继续说道:“大旱亦有破解之法,妾前些日子草诏,陛下还记得么?闽地有一种窄米号为早占,熟收所需不过百日,极为耐旱且不择良田。”
“是了!”元齐一击掌,想了起来:“是福建转运使上奏的,朕还特地要你制诏褒奖,这样的良种何不广为引种,以抗旱情?”思罢,心下大解,立时重新提笔在那大旱的折子上批示,遣人往福建取种,引播江淮两浙,然后将折子丢给若薇叫她据此拟旨。
又拿起一封新的折子,打开观看,是西京留守上奏的,上面书的是西京出现了帽妖的具体情状,和如意听杨玉英说的流言并无二致,元齐单手托腮,心里止不住纳闷,这都什么世道,蝗虫跳湖也就罢了,如今连顶帽子都能作妖了,朕这天下怎么就这么神异呢……
元齐正在浮想联翩,门外侍立的福贵进来禀告:“陛下,梁尚宫求见,说是来向陛下请罪,现正跪在殿前院中。”
哦?她酒醒了?现在知道来请罪了?魏元齐眉毛一挑,沉着脸道:“既是请罪,那就叫她继续跪着吧!”
福贵刚要领命下去,王浩上前拦住他,向主上求情道:“陛下,梁尚宫身子弱,如今天热日头毒,不如还是宣她进殿罢?”如意前几日刚跪中了暑,这要再出点什么岔子,心里过不去的还不是主上自己。
“这是什么地方?没瞧见朕正在处理政事么?”元齐一扬手中的折子,表示自己现在没空搭理如意:“叫她跪到廊下去等着。”
王浩怕福贵太老实说不好话,忙称了是,亲自退出殿外,来到如意面前:“梁尚宫,陛下当下正忙国事,要不请尚宫先到廊下阴凉处稍候罢?”
“怎么还要劳烦王内监亲自传旨?”如意抬头望了一眼来人:“陛下是不愿见我么?”心中已然很是不快,本来这来延和殿就颇为勉强,他若不见,自己还等着做什么,不如一走了之了。
“尚宫这是什么话,旁人也就罢了,陛下怎么会不见你呢?”王浩忙赔了个笑脸:“真的是有事一时挪不出空来,只消一会儿,咱家再去催催陛下。”
“既如此,那便有劳王内监了。”如意笑着谢道,身子却没有挪动地方:“我是诚心来向陛下认罪的,就不去廊下了,只在这里等陛下的宣召便好。”
☆、虚认错反遭揭穿 实求饶无济于事
王浩又苦劝好几回,如意只是无动于衷,仍旧跪在烈日之下,腰身更是挺得越发笔直。
万般无奈,王浩只得先往回去,打算伺机进言,看看主上能否略有松动,可进到殿内,只见主上正专心致志地埋头批阅奏折,心无旁骛,又不免一时不敢打搅,无从开口。
于若薇见王浩回来,却是满脸苦色,料他在如意那里碰了钉子,忙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将草拟好的旨意轻轻递到御案之上,然后顺势立于王浩身边,使了个眼色,似是询问外头的情景。
王浩见状,侧首用极低的身音在她耳边吐了四个字:“还在原地。”
还在原地?梁如意真是太硬了,她想了一想,从茶案边的冰鉴里,倒了一杯木瓜凉水,乘着元齐没有注意,蹑足潜踪地出了殿去。
“如意啊,你这是何苦呢。”于若薇行到如意面前,将木瓜饮递给她:“这大热天的,赶紧先喝两口罢?”
“这不是于尚宫教给我的好主意么?”如意晃了晃手上的戒尺:“你送我的法宝,我都没忘带着呢。”
“我昨日说的苦肉计?那都需得陛下亲眼看见才能算有用,你这般,不都是白费心思么。”于若薇忍不住说道,又把那木瓜水往如意手里塞。
于若薇什么时候这般关心自己起来了?她这转变未免也太大了些罢!如意拗不过她,只得接过来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又道:“不是我不想被陛下瞧见,是陛下不想瞧见我,于尚宫在殿里,怎么也不帮着引荐一下呢?”
“如意,你还需要旁人通传么?你要见陛下,径直上殿便是,谁还能拦着你不成?”于若薇一语点醒如意,直指她完全没有必要傻呆呆地跪在这里。
是么?好像似有几分道理……如意喝完了最后一口木瓜水,把杯子交还给若薇:“于尚宫说的不错,我惯来不守规矩,也不多这一次犯禁。”既然来都来了,如意还是决定那就去试一试罢。
如意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理了理碎发,整了整衣衫,迈步往延和殿走去,门外廊下侍立的福贵和小太监刚想伸手挡拦,被如意瞪了一眼,便全低了头假作没有看见。
果然如于若薇所言,如意顺利地入到了延和殿内,王浩见她进来了,长出了一口气,立时凝神屏气,也悄悄地溜出了殿去。
“陛下,妾向陛下来请罪了。”如意往前走了几步,生硬地向埋在奏折堆里的元齐提了一句。
元齐闻声抬头,面色不善:“谁准你进来的!这是延和殿,是朕理政之处,你一个内人,没有朕的宣召,也敢擅闯?”
这……魏元齐一句就把话说绝了,自己还要怎么认错?如意撇了撇嘴:“哦,是妾逾越了,那妾马上就走。陛下就当看花了眼,没见过妾好了。”说罢,转身就准备退出。
“站住!”元齐不意自己就那么一说,她竟会拔腿就走,赶紧叫住了她,都已经到自己眼前了,他自然不会就这么把她遣出去:“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朕这里是什么?”
一会不让自己来,一会又不让自己走,魏元齐这不是在没事找事,无理取闹么?如意张了张口,吵架的话都滑到了喉咙口,还是忍着吞了回去,只又重新面朝元齐,顺从地走近他面前,低手垂眸,并不多言。
元齐看着她委屈小心的样子,将笔搁到砚边,双手交叉撑于案上:“说罢,有什么事。”
“妾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如意深吸了两口气,跪倒在地,双手托着戒尺举过头顶:“妾昨日行为有失,忤逆陛下,请陛下责罚。”
“平身罢。”元齐并不多说什么,只叫她先起来,自己也从龙椅上起身,取过如意手中的戒尺,一边仔细翻看把玩一边转到如意身后,一扬手便朝她的臀上狠抽而去。
如意措不及防,天气暑热,她下身只穿了条薄罗大脚裤,身上也不过一件绛纱短衫,这一下便如直接拍在皮肉上一般,挨了个结结实实,一阵剧痛袭来,如意哎哟了一声,往前一个踉跄,赶紧用双手护住身后,跳转了身子,面向元齐:“陛下,你真打呀?”
“怎么?不是你自己求来的么?”元齐将戒尺比到她眼前,翻了两翻:“难道,你来请罪,是假的不成?”
“妾不敢,陛下。”如意哭丧着脸,这魏元齐是真的和于若薇串通好了的罢:“妾是真的诚心来向陛下认罪请罚的,可陛下怎么一句话都不问,就直接下狠手了呢?”
“所以,令白,你是嫌挨打不过瘾,还想挨骂是么?”元齐盯着她,嘴角浮出一丝魅笑:“好,那朕成全你,说说罢,你犯了什么禁,要认什么罪?”
“妾昨日聚众酗酒,犯了宫禁……”如意低着头,小声说道。
“还有呢?”元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醉酒滋事,驾前失仪……”如意想了一想,继续说道。
“还有呢?”元齐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她这么避重就轻,犯的最要命的错只字不提,算什么诚心认罪!
如意觉出元齐的愠怒来,思了片刻,心一横,咬牙道:“昨日早晨,妾不该向陛下提起从前之事,故意激怒陛下,所做所为,妾实羞愧难当。”
“从前之事?”元齐哼了一声:“你今儿倒知道要避讳了?昨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暧昧地叫着少泓哥哥……”他举起戒尺指着如意,怒不可遏:“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妾昨晚醉酒失态,是糊涂了,可也不是有意的……”如意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酒后乱语,本来也做不得数的。”
“不是有意的?”元齐一听就急了,什么叫酒后乱语?怎么昨晚她和自己说的那些心里话,转天就想不认了?毫不客气道:“你骗旁人也就罢了,在朕面前你也敢装疯卖傻?朕是从前不认得你么?你不善酒只一点便醉,就那点酒还全吐了,根本入不了你的脑!你倒说说,从小到大,你哪次能醉得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