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了。”肖洱说,“以后我也不会去麋鹿酒吧了。跟他有关的事情,不要再打电话告诉我。”
对方一阵沉默。
随后,猝不及防,突然尖叫起来:“不会吧,肖洱,你跟他分手就算了,怎么还要跟我们绝交?!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
肖洱挂上电话,按下关机键。
随着屏幕完全变黑,她的心沉下去,沉进很深的潭水里。
透心的凉。
天开始转冷,2013年的夏天,终于要完全过去了。
第10章 【当错过了失去了,忏悔的你】
在学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比江河汇入深海还要循规蹈矩。
肖洱很少能得到聂铠的消息。
聂铠遵守承诺,没来找过她。
或者能听见一些消息,肖洱也凭着强大的自制力屏蔽过去,假装没听见。
但她知道,常规意义上来说,聂铠的生活变得混乱无度。
他常翘课,就是来了学校也是趴在桌上睡觉,作业很少会做,月考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
除了陈世骐,全班再没人跟他争倒数第一的宝座。
他不再打篮球了,因为他旧时的球搭子都进入了高考冲刺阶段,没有人能挪出大把时间陪他。
可他成了“麋鹿”酒吧的台柱子。
甚至“麋鹿”因为他,慢慢在这座城市打响了名气。越来越多的人冲着他来。
在小马市的贴吧、网络论坛上,他还有一批名为“铠甲”的粉丝。
刚开始光明顶还管一管他,跟他家里人联系。
但他很快就发现没有用。
白雅洁根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反正聂铠自甘堕落,也不影响别人。
最后,光明顶也不再管了。索性把聂铠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让他一个人坐一整个座位。
再后来,进入高三下学期,所有人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每天都在厚厚一叠模拟试卷中度过。
时而出现的聂铠已经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肖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她的成绩进步飞快。
高考前的三次全市模拟考,她在全市排名分别是第七名,第一名,第一名。
尤其是二模,数学卷子变态得令人发指。
能考上110分,数学老师已经非常欣慰。
肖洱考了148。
教育局的老师亲自致电光明顶,言谈间直指他培养了一个好学生。
光明顶因此容光焕发了好几个礼拜。
可他很快就开始发愁。
因为肖洱交上来的志愿表。
提前保送的志愿表比高考志愿填报早很多。
光明顶看见肖洱在志愿学校那一栏填写的是南京大学。
南京大学。
怎么会是南京大学。
光明顶约了肖洱面谈。
可她从头到尾就一句话,我喜欢这个学校。
他犯了难,只好打电话跟沈珺如沟通。
沈珺如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一听到光明顶的话,整个人都懵了,连声说我一定让我家孩子赶紧改。
那天肖洱回家的时候,沈珺如已经请了假在家里等她。
她神情严肃,像是肖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洱,你有没有什么要跟妈妈解释的?”她第一句话这么说。
“我成年了,所有的事情,我要自己做主。”
肖洱看着她,目光安静而笃定:“我要选择的学校,专业,我以后要选择的职业,生活,全都由我自己决定。”
“你还这么小,你拿什么来自己决定?”沈珺如眉梢吊起,气得口不择言,“送你读书,读成什么样子了?知不知道一点点尊敬父母?”
“妈,你不知道我多尊敬你。”肖洱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亲昵,“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人啊。”
沈珺如被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有点莫名。
“小洱,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妈妈不知道的事。”
“您一直想控制我。”肖洱轻声说,“您看我的日记,打听我接触的同学,为防万一限制我上书法课,这让您觉得安心,我尽全力配合您。可是,未来不行。那是我的,我不能交给您决断。”
沈珺如心中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从来都不会反抗,一直乖巧懂事文弱安静的女儿。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在肖洱眼里,是完全透明的。
“小洱……”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这个朝夕相处的女孩子,一夕之间变得格外陌生。
陌生得有一点可怕。
“即便您用强权迫使我修改志愿,怎么样去过人生也是在我。您是希望我变成顶尖高校里的混日子的学渣,还是南京大学医学院最优秀的那一个学生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沈珺如心上。
沈珺如终于明白,她长大了。
在她浑然不知的岁月中,早已经变得成熟冷静。
她恍惚间想起肖长业曾说的话,肖洱早就不是小时候活泼过了头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是怎么开始的呢。
一切都变得不可考。
肖洱的志愿最终呈送了上去,没改一丁点儿。
全校老师一提及此,都唏嘘不已。
不知道那姑娘是怎么想的,放着清华北大不去上,怎么就要去南京呢。
尤其是她选的那个专业,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肖洱我行我素,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有阮唐发现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校服罩在她身上,也一天赛一天宽大。
“小洱,你要注意加强营养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肖洱只是笑笑:“我没事。”
只是睡不好。
她常做那个梦,汹涌的浪潮,漂泊的孤船。
每一次醒来,都在深夜。
然后就是长久的失眠,她只能爬起来看书打发时间。
时间一长,自然熬不住。
等到高考完就好了。
很多时候,她也这么催眠自己,恨不得把黑板边上那个倒计时的日历一口气全都撕掉。
快一点考完吧。
她已经不想在这里,再停留下去。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一个人找上了肖洱。
肖洱打死也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自己还会和她有什么交集。
放学的时候,当她看见那个女人款款朝自己走来的时候,竟然连转身都不会了。
白雅洁。
她只在聂铠家里的照片上见过的女人。
哦不,还有十三岁那年。
肖洱的背脊僵硬,直直地看着她停在自己面前。
她弯下腰,对肖洱笑。
“你是高三(3)班的班长吗?刚刚你们班的同学跟我说,你就是班长。”
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阿姨能不能跟你说会话?”
她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肖洱兀自反应了很久,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白雅洁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聂铠在一个班级。
她甚至不知道肖洱这个人,长什么模样。
她会来找自己,不过是因为,她要找三年级三班的班长,而有同学给了她指引。
这算什么?
肖洱几乎要笑起来。
“你有什么事?”肖洱看向白雅洁。
她比照片上显老,身段确实窈窕,可脸上皱纹多,神情也颇憔悴。
梳得一丝不苟的盘发里,有很难不被发现的白发。
肖洱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操心事太多,才导致她呈现如此老态。
可是面前的这个白雅洁,和她印象中的,实在相差太多。
“我是聂铠的妈妈。我这件事,本来拜托的是你们班学习委员,可是……他说他要学习,没有空帮我。”白雅洁的笑容有些局促,甚至还有讨好的意味。
肖洱对她的来意猜了个大概,也知道杨成恭当然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果然,白雅洁继续说:“你们都是同龄人,肯定比我们更有办法。我能不能拜托你劝劝聂铠,让他这一个月怎么也收收心,回来看看书,我给他找了最好的老师,安排考前突击。”
肖洱实话实说:“阿姨,聂铠这个程度,就算突击一个月,最多也不过考一个三流大学。”
“不管怎么样,这总要有个大学上啊。三本也行,总不能……”白雅洁声音虚弱,厚重的粉底没能遮盖她灰败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