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洱的拳头紧了又紧,最终别过头去:“行,我帮你说说。不过,他不一定听我的。”
说完这句话,肖洱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白雅洁像溺水之人,紧抓浮木:“太谢谢你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肖洱抬眼,声音不起波澜:“阿姨,我姓肖。我叫肖洱。”
“肖洱?”
白雅洁突然怔愣,目光错综复杂,想掩饰,但巨大的惊愕令她难以掩饰。
“嗯,肖洱。洱海的那个洱。阿姨我先走了。”
很久以后,肖洱想起白雅洁,和她给她留下的最后印象。就是那天,她微张着口,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望着自己的惊讶表情。
仓皇的、毫不优雅的、悲哀的。
晚上八点。
肖洱已经在“麋鹿”酒吧所在的巷口站了很久。
这个时间,其他的学生要么在家里做卷子,要么在辅导班做考前突击。可她只是跟沈珺如说去同学家一起学习,就轻而易举地逃离了她的视线。
经过那天的对峙,沈珺如对她的管束一下子放松下来。
肖洱不知道是因为沈珺如觉得自己已经填过保送单,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还是她突然间想通了,突然给予了自己某种更深的信任。
又或者是其它,可肖洱不愿意再想了。
最近她总是觉得累,可能是睡眠不好导致的。
她以前从不会这样。即便思虑甚多,即便战战兢兢地维系父母关系、保持学习成绩、完成班级工作、参加课外活动,也没觉得累。
可现在,她所有的课外活动都暂停,班级工作也因为高考的到来而被光明顶全面卸下,肖长业没再和白雅洁有什么联系也没有去过茶室……
肖洱只需要专注她最擅长的学业。
但她觉得累了。
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间转得缓慢,反而容易生锈、出故障。
这个时间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都是年轻人,穿着打扮时尚潮流,言谈举止也大胆露骨。
肖洱听见他们在讨论聂铠。
“你就是冲着那个驻唱小哥去的吧?”
“不行吗?我就喜欢他那型的,哎你看到那身板、那腰、那腿了么。睡不到他,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得了吧,他有女朋友。”
“就他身边那丫头?好看是好看,没劲儿。再说了,有女朋友怎么了,有女朋友不能分手啊?结了婚还有离的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从肖洱身边走过去了。
肖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等到聂铠的可能性不大。
地上那一小撮沙土,已经被她的脚尖磨过来磨过去,成了粉末状。
她叹口气,转身进了那道巷子。
人真不少,比去年这个时候多了一倍。
艳烈的灯光照耀下,百态面目都化为相似的迷醉,红男绿女,今宵有酒。
聂铠仍在高台上,半倚着一把高脚凳子沿。
他穿一件单薄的衬衣,随意地掐在牛仔裤的裤腰里。
瘦了不少,腿显得更长。
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扣得低,将眉目藏在灯光的死角里。
在唱周杰伦的歌。
《安静》。
肖洱个子不高,隐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她静静地站着,听完了一支又一支歌。
每一曲歌罢,听众都会起哄,吵吵着点歌。
聂铠有时候听从,有时候随性。
肖洱听了四首之后,看见聂铠脱帽,轻轻摆了摆手。
她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他今天很累了,下一场再见。
做完这个动作,聂铠转身下台。点歌机切回原唱。
有几个人围过去,肖洱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梦薇。
肖洱不知道这个时候在这里看见梦薇,意味着什么。
她想起刚才那几个聊天的女生。
可能梦薇就是她们口中那个女朋友。
她站在聂铠身边,手里拿着聂铠的外套。
正一脸笑意地同他说着什么。
聂铠听着她说话,正在喝一瓶矿泉水,没有做出回应。
几个女生等在边上,似乎想要跟聂铠搭讪,可碍于梦薇,都没敢动作。
肖洱离开了麋鹿,站在酒吧门口。
大概十分钟以后,聂铠和梦薇一起从里面出来。
“聂铠。”
肖洱叫他的名字。
两个人同时站住了。
肖洱默默地看着他。
近距离之下,她突然发现,聂铠的头发长长了。
他从前的头发短而清爽,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难以掩盖的勃勃生气。
现在却柔软茂密。
从合适的角度看去,竟然像个带着致郁气质的美少年。
不知道是他的歌影响了他,还是麋鹿影响了他。
又或是,其他什么。
“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来了。”
梦薇和聂铠同时发声。
梦薇几乎是下意识往前上了一步,神色愠怒。
肖洱只当没看见梦薇这个人,她直直看着聂铠,说:“我找你,有点事情要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有资格听。”梦薇的提高了嗓音,却显得底气不足。
肖洱只当没听见梦薇的话:“我在巷口等你。”
她转身就走。
“你说过,不再联系我。现在这算什么。”
聂铠一个人走出来,站在肖洱跟前,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他拧着眉,不甚耐烦地看她。
肖洱说:“聂铠,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再这么下去,很可能……”
她的话被粗鲁地打断:“你还关心这个呢?”
肖洱只停了片刻,又说:“你喜欢音乐没有错。可如果只有高中文凭,你很难在这个社会立足。”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纵然是再不屑一顾的样子,也没有转身离开。
“聂铠,如果你现在这么荒唐行事,是因为我的……”
“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肖洱,我们都分手了你他妈少来管我的闲事。”他再次打断她的话,很烦躁的样子。
“我是你的班长,我有义务规劝你回到正轨之上。”
“肖洱,你总有很多理由,你做每一件事,总他妈有很多理由。”
聂铠默了一会儿,突然说。
“你觉得心情不好,觉得我很新鲜,就接近我、和我在一起。你觉得腻了,没有安全感了,就跟我分手。现在呢,你又觉得当班长的责任感爆棚了?所以要来拉我一把,让我迷途知返?”
肖洱没有否认。
她看着他:“那么,你愿意迷途知返吗?”
聂铠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很无力,他仿佛看见自己和肖洱之间的分明的地位。
永远都是她,她在拿捏,她在主导。
可是,比他想象中要好一点。
起码她还来找他了,什么理由都好。
聂铠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眼睛却紧紧盯着她。
“肖大班长,那你有没有义务帮我复习呢。”
“我帮你,你就会好好复习?”
聂铠脱口道:“看心情。”
他说完以后,立刻就后悔了。可仍然执拗地站着,没有改口。
“那就算了,我没空。”
“肖洱。”聂铠攥着拳头,叫了她一声。
“聂铠!”
梦薇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她抱着聂铠的外套,手里拿着聂铠的手机:“你妈妈找你!”
她把手机给聂铠,聂铠背过身去接电话。
梦薇警惕地看着肖洱。
“班长,你不会告诉老师吧。”
肖洱瞥了她一眼:“我没有你这么闲。”
梦薇被她呛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没好气地说:“你既然忙,就赶紧回家看书去。”
聂铠已经挂了电话。
他走过来,步子大,气势汹汹。
面上阴晴难辨:“肖洱,是我妈让你来的?”
梦薇站在两人身边,莫名的,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气场。
说不清楚,明明两个人并没有激烈地争吵,甚至于,肖洱都没有看聂铠一眼。
可她仍能感受到空气中胶着的紧张气氛。
肖洱点头,眉眼清淡:“嗯。”
聂铠面色僵硬,非常难看。
在某一个瞬间,梦薇觉得那个气场陡然间崩塌了。
聂铠低声说:“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