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雪瞥了一眼他的作业本,多问了一句,“你父母不在吗?”
“哥哥摔伤了,他们送他去医院了。”
谢一恒似乎没认出明云雪就是那天在江边的人,还磕唠起来,“哥哥吃早饭了吗?吃了才能喝药哦,从这里出去左走100米左右有家早点铺,那里的饺子和肉粥真的很好吃,你试试呗?”
明云雪点了点头,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道谢之后他还真的往左拐,在谢一恒说的那个早点铺子买了份粥。
肉粥加上少许葱末,香气扑鼻,明云雪出门时并没有什么食欲,但现在又觉得有些饿了,头痛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回到住所,明云雪先喝了粥,舀起一小勺试了试口感,不咸不淡,正合他的口味。
吃着吃着,他又将药拿了出来,视线在每盒药的名称上停留了几秒。
他想到刚刚买药时候,男孩对他说的那些话。
抽了张纸巾按在鼻下,明云雪眼眶湿润,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差点要在那一瞬间失控。
过了几天,明云雪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在去机场前,他又到那家药店买了一盒药,可是柜台收银的人却不是那个善良的孩子。
结账时明云雪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好……之前几天这里有个小朋友捡到了我的身份证,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说着,明云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一点小礼物,请您转交给他吧?真是谢谢了。”
收银员露出笑脸,“您客气了,那孩子贪玩,现在又不知道蹿哪去了。”
收银员应该是男孩的妈妈,挺热情的,还问明云雪是不是在这座城市读大学。
明云雪摇了摇头,说自己在某医大。
“医大啊!我们家亦鸣也打算考那所学校呢!真是太巧了!”女人有些激动,问明云雪是大几的。
“刚上大一,还没学什么呢。”明云雪抿了抿唇角,思索女人口中的“亦鸣”应该是男孩的哥哥。
“怎么会没学什么,学医那么累,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别整天熬夜打游戏的!”
“嗯。”明云雪点了点头。
“唉,希望明年亦鸣能考到理想学校吧。”女人叹道。
明云雪想了想,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如果谢亦鸣明年考上的话,可以联系他,这样在学校有什么困难的话他可以帮忙照料照料。
“那太谢谢了!”女人高兴极了,“等他放假回来我就跟他说说!”
…
飞机上,明云雪摘下眼镜,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忽然又有些后悔了,后悔把联系方式留在了那。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云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感觉之中。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有个锲而不舍的小刑警一直利用空闲的时间来调查他。
小刑警叫江彦,初入这行有着一腔的热血,性子上有些执拗,但直觉却十分犀利。
环境幽雅的西餐厅,两人面对面坐着,明云雪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听江彦的“杀人假想”。
“你是这么做的吗?明云雪?”江彦盯着他的双眼。
明云雪低眉垂目地专注于品尝西式美食。
“告诉我。”江彦将上半身凑近了些,语气强硬。
明云雪抿了口红酒,淡淡道:“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别想狡辩。我知道你把那栋别墅买了下来,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买?她从你五岁时就离开了你,你根本没道理会因为亲情把房子买下来思故。”江彦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感情?”明云雪看着他,眼睛里毫无情绪波动。
江彦被噎了一口,又重复刚才的话,“她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就……”
如梗在咽,后面的话单独成句怎么也不妥。
明云雪继续切着牛排,“如果你找得到我杀人的证据,那我就受相应的惩罚,但是你一直没有证据,那她的死就与我毫不相干。”
江彦面如菜色,他面前的人从容又冷静,似乎真的与那起命案毫不相干。
…
盛夏,各个大学都基本录取完了新生,明云雪当年埋下的“线”也收了回来——谢亦鸣考到了他所在的学校。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谢亦鸣加了明云雪的微信,第一句话就发来了一个笑脸。
明云雪躺在床上,先看了一遍他的朋友圈。
谢亦鸣的朋友圈发布了很多张照片,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家庭很是和睦。
但明云雪要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谢一恒。
每一组照片,谢一恒都多多少少的露了脸,有和谢亦鸣的自拍合影,也有在乡下老家玩闹时的抓拍。
有时谢亦鸣会单独发一张谢一恒的照片,看上去还是抓拍,谢一恒回头时的表情恬淡又乖巧,还带着一丝疑惑,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哥哥会把镜头对准他吧。
“一恒真是难得乖巧!(吐舌头.jpg)”谢亦鸣的文案处处都透露着宠溺。
明云雪把谢一恒的每张照片都存了下来,放在私密相册中。
做完这一切的明云雪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中的人,明云雪想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从他把降压药替换成安眠药那一刻起,从他杀死明云煜的那一刻起,亦从他问出那句“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对我好吗”开始……如果没有这一切的“顺水推舟”,他就不可能对一个孩子有好感。
手上似乎沾了血,怎么洗也洗不掉,明云雪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关上了水阀。
他把自己关在厕所,冷静了一个晚上。
早上推门走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私密相册的内容全部删除一空。
世界似乎平静了,明云雪躺倒在床上,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
新生开学的第一天,谢亦鸣就找上了明云雪。
第一次见明云雪,谢亦鸣还愣了愣,似乎惊艳于明云雪禁欲冷淡的外貌,不过只是简单的欣赏。
回过神的谢亦鸣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罐小熊软糖,五颜六色的什么口味都有,每颗软糖还有精致的包装。
谢亦鸣说到之前送巧克力的事,而这盒软糖是谢一恒托他带给明云雪的礼物。
“这么久了,还记得啊。”
“他知道我是买药的那个哥哥吗?”
明云雪心想着,目光放在软糖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结果谢亦鸣大咧地往他怀里一塞。
后面还有很多礼物,有的是谢亦鸣自己要送的,也有的是谢母送的。
谢亦鸣一边说着“不要客气”,一边说着“以后相互照料”。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朋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明云雪刻意留下的联系方式。
看着那一罐软糖,明云雪的心又乱了起来。
只要稍微往前挪几步,他就又可以见到那个善良又温暖的小天使了。
那天晚上,明云雪又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那座城市所经历的一切。
他梦见自己在人群里茫然地走着,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色彩,只有灰白,每个人都像是涂鸦线稿,荒诞又离奇,混乱又怪异。
他抬头,看见有谁在天桥上朝他朝手,那个人是他所见的唯一一个有色彩的人。
有时候那个人就近在咫尺,他想伸手碰一碰他,但又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急忙收了回来,然后找了个深潭一头扎进去,死了一了百了,让这些血腥的,肮脏的,污秽的东西都沉进水底吧……
纠结的情绪整整持续了一年,当谢亦鸣跟他提出要回那座城市逛逛的时候,他不带一丝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要去见重要的人,像是去约会,极尽可能地隆重一些。
最开始的时候,明云雪将自己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上,他没有恋爱的经历,只有自己慢慢地摸索。
以至于谢一恒再次看见他时没认出他来。
即便是休闲款的西服也让人觉得有些疏离,这让明云雪有些伤脑筋。接着他又当着谢一恒的面,不经意地取下了腕表,举手投足之间的随意是他精心练习过的。
谢一恒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眼里有着对“成熟”这一词的憧憬和向往以及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