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夫果真说了与旁的大夫不同的话,他说,我这不是病,是毒……”
“……我不免怨自己为何要如此多心,浑浑噩噩的过去不也挺好,这么多年了,不都是如此过来的?如今知晓了真相,是我那夫君,我心心念念的枕边人给我下的毒,便又能如何呢?我反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不过再多份伤心罢了……”
“……活了半辈子,我终是看透了。本是我对他不住,他不喜我,我却硬是强求,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清白与身份,带着别人的耻笑嫁入宋府,倒是让这世间平白多了一对怨偶……”
“临了,我也不愿再缠着他,我只愿葬于外头的护城河中,如此也不会脏了他的坟。想他,也不愿与我同葬吧,这便是最好不过了。”
宋沐婉接着往下翻,却发现这已是最后一页。
居然真是父亲。
宋沐婉垂下眸子,如此一切便都明白了。为什么从儿时起,父亲便从不来母亲的院子,为何他对自己和妹妹如此漠视。若不是妹妹聪慧,恐自己永远都不会入父亲的眼。
原来父亲是一直恨着母亲的,以至于不惜下毒……
她不清楚父母那辈的纠葛,也说不清谁是谁非,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裴毓真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宋沐婉趴在石桌上,旁边还放着一本泛黄的册子。他之前调查过宋府严氏的死,也知道她今日去过宋府。虽说在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她的父母,但是她却是不知道的。而且自王家倒台后她便寄住于宋府,这么多年对严氏的情谊自是做不得假。
见宋沐婉如此,裴毓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未安慰过人,自是不晓得到底应如何做。
正在纠结之际,宋沐婉却好似听到了这边的响动而抬起头来。她疑惑地看着裴毓真:“殿下?”
随即想起什么,又垂下眸子起身行礼:“殿下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宋沐婉已经尽量遮掩,但是裴毓真还是瞧见了她方才抬眸看他时,眼角的一抹红。
她显然刚刚才哭过一场,眼睛上红肿尚未消去,印在白净面庞上,抬眸望他的那一眼便让裴毓真心中莫名的一阵悸动。
“本也无事,只是想起来过来瞧瞧。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了你。”
裴毓真明白她到底所为何事,但是也知道她如此便是不愿说与他听,便干脆当做不知道。
果真,宋沐婉闻言只是转身坐到石凳上,而后侧了下脸,用手快速一抹眼角:“没有的事。殿下就别猜了。”
裴毓真见此挑了下眉,而后走过去坐下,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放到了石桌上。
宋沐婉转过头看去,是一个深绿色的盒子:“这是什么?”
“你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宋沐婉又抬眸疑惑地看了眼裴毓真,见他又朝着盒子昂了昂下巴示意她打开,才磨磨蹭蹭地开了盒子,却见里头是枚制作珠钗。只是虽说制作精良,但是配色、款式却都有些难以形容。
“这是送我的?”
“自然。”
宋沐婉瞧见裴毓真似乎等着自己夸奖的表情,动了动眉心,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裴毓真瞧见宋沐婉的神色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免也有些奇怪地开口:“不是说,你们女子都喜欢精美的饰品?”
“……”
宋沐婉心中不禁一阵失语。好看的东西自然是谁都喜欢的,但是,这也不好看啊……
要不是知道裴毓真不屑做如此的事,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如此来气她。
不过见他似乎真的是出于好心,宋沐婉也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得勉为其难地盖上盖子收下了:“殿下的心意我收下了,那殿下可还有其他的什么事?”
裴毓真摇摇头:“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自然你收到了,那我便也走了。”
宋沐婉悄悄呼出口气,而后将裴毓真送出了院子。
等重新回来,想到方才那幕,却又不禁一笑。罢了,就放梳妆台上罢。
*
哪怕外头日头再烈,宁安街的茶馆里茶客仍旧络绎不绝。
二楼雅座,宋沐卿坐在桌前喝着茶,神色平静而冷淡。她望着窗外,底下买花吃茶的人不断,就如往日一般热闹。
门口处传来一阵响动,宋沐卿却是仍旧望着外头的街景不为所动。等到人近了,才转过头去看他。
“六皇子,您这次未免有些过了。”
裴毓清仍旧是先前翩翩公子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眉心一动,浅笑道:“宋姑娘此言……我倒是不明白了。”
宋沐卿见此,垂下眸子不再接话,只是替自己斟茶。动作轻缓而又颇有古风,本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但裴毓清却皱起了眉头。
她这不按常规的反应,让他不知该如何接着说下去。
宋沐卿也不管他,当做他不在的样子,依旧淡然地斟茶、吃茶。
过了许久,裴毓清的脸色有些发僵,嘴角的笑也敛起来。这是,宋沐卿才缓缓开口。
她抬眸望向裴毓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六皇子殿下是弄错了一些事。”
宋沐卿嗤笑了声:“不过也无妨,人嘛,总是会犯错的。可是我前头已是给了殿下两次机会了,连这次,是第三次。若再有下次……您记住了,如今应是殿下求着我,而不是我求着殿下。”
“虽说您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但到底也不是唯一的选择。然而对于殿下而言,我却是您最后的那根稻草。殿下要是抓不住,我可以扶您上位,自然也能将您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
说罢,宋沐卿浅笑着起身,朝着裴毓清行了一礼:“我就言尽于此。殿下,还望记着,事不过三啊……”
一直到宋沐卿抬起帘子离开茶馆,裴毓清都呆坐在位置上久久没有回神。
在他的原先的想象之中,不该是如此的,应是她宋沐卿甘愿只当他的一个谋士,放弃原先那个可笑至极的约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可以如此平静地说下威胁的话,但自己却连一丝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正如她所言,自己只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那个。
裴毓清瘫坐在位置上,回忆方才种种,一时间不由冷汗淋漓,彻底的收了不该有的心。
☆、辛醇问罪
卯正初刻,早朝结束。
宣阳宫的宫道上,秦承恩慢步向宫外走去。一路上碰见的大臣们,都会与其相互寒暄问好几句。
谁人不知,如今秦相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虽无法与之深交,但点头之交也好过互相交恶。
走出宫墙外,秦承恩正要坐上马车,却突然眼角处掠过一个人影。他嘴角一直带的笑不由得收了点,皱眉侧头望去……
许久,唇角勾起。
“居然,真的是你。”
……
城东一间雅座之内,秦承恩噙着笑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你真从幽州出来了,兄长。”
秦承恩垂眸给自己倒了杯茶:“许久不见,不知兄长今日找我是有何贵干啊?”
秦先生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玉德,你还在调查她的事吗?你可知这一个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秦玉德垂眸为自己倒着茶,嘴角的笑意也敛起了些:“如若兄长来此只是为了说这个,那便请回吧。”
秦相本名秦玉德,秦先生才是真正的秦承恩。
虽然秦先生并未实指谁,但是秦玉德却是一听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见秦承恩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秦玉德抬眸一笑:“兄长从幽州出来,我本是打算装作不知道的。但你若是一意孤行,一定要阻止我——那我只得再将兄长关回去了。”
秦承恩不禁眉头皱紧,“那个女子进了宫,便再与你无关了。你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吗?”
秦玉德垂下了眼:“这事还是别再提了,反正我们互相都说服不了对方,不是么?不过作为给兄长接风的礼物,我隔日会将王家无罪的证据给你的,替你给四皇子递上一封投名状如何?”
他思索了会儿,似是在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而后便是缓缓一笑:“愚弟私以为,此礼还算有些诚意的。毕竟四皇子那,大概是还未完全信任你吧?”
秦承恩有些错愕地抬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