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腔愈发明显,贺闻佳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上少年的视线。
“我,上,不,了,车。”
一字一顿,词句却不再清晰,含含糊糊的,像是在嘴里塞了一大把黏牙的糖。一直挂在唇角的唾液终于坠了下来,划过白皙的肌肤,摇摇欲坠地挂在下颌边缘。
贺闻佳的眸色极浅,蒙着一层水光,在日光的照射下闪似水晶。已经有泪从他的右眼不可自控地滑落,贺闻佳却仍是倔强地睁着左眼,苦苦守着最后的尊严。
“诶?别哭别哭!”
愣了几秒,俞鑫楠的手在外套和裤子口袋里胡乱摸索着,实在找不到纸巾,只好虚握着拳,用手背蹭去贺闻佳面颊上的泪液和唾液。
小师叔的皮肤很滑,嫩嫩的,触感极佳。俞鑫楠却只是规规矩矩地擦去水印,不敢有多余的停留。
“我手脏,你别嫌弃。”状似没心没肺地继续开着玩笑,俞鑫楠努力活跃着气氛,收回湿漉漉的手,在裤面上随意蹭着。
“你不是不想让我送你,对吗?”欺负贺闻佳吐字缓慢,俞鑫楠几乎没有停顿,又迅速接话,“怎么会上不了车呢?这不还有我吗?你这可不对啊,当我不存在吗?我可以帮你啊!”
噼里啪啦一顿说,根本没有贺闻佳插话的机会。他傻乎乎地盯着少年一张一合的唇,一不留神,左眼轻眨,泪珠从眼尾滚落,顺着脸颊落至唇角。
“不哭了不哭了。”哄小孩般地,俞鑫楠伸手,揉了揉贺闻佳的发顶,软软的卷毛乖巧地窝在他的掌心,挠得他心脏发痒。
“来,我抱你上车吧?小师叔!”
俞鑫楠再一次喊了这三个字。明明是差了辈分的称呼,从少年的口中蹦出来却没有半点对长辈的尊重,浓浓的调侃中,甚至还藏着一丝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是赶due日1551
第49章
下午四点十五分, 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心神不宁地在客厅和厨房晃了几圈,钱途亮再也等不及,随手拽了一件外套披上,就提前出了门。
本想走到小区门卫处迎着, 一出电控门, 在住宅楼楼下, 钱途亮就望见了一架轮椅。
不是那架笨重的电动轮椅,也不是那架高背的亮黑色轮椅, 今天这一架, 是钱途亮从未见过的。
这架轮椅很轻便, 椅身和轮圈都是磨砂黑的, 椅背很低,只到腰际。瘫废的背部不能再贴着椅背, 似是被重新注入了力量,直挺挺地立着。
这是钱途亮第一次见到秦尔穿校服和睡衣之外的衣物。
外套是卡其色的,外层是灯芯绒质地,翻出的衣领却是奶白色的羊羔绒。里面的白底深蓝条纹衬衫是敞开着的,露出内搭的黑色圆领t恤。修长的腿膝盖微开地放着,套着一条藏青色的工装裤,布料挺括, 倒是把那双长腿修饰得不再过分细瘦。
裤腿向上翻折着,窄长的脚掌上套着那双深夜蓝高帮的情侣款匡威1970s, 越往上, 鞋带系得越松,从倒数第三排鞋孔开始,鞋带都是先往后交缠一圈,再绕回来穿下一个鞋孔。
秦尔在来之前一定是背着他理了发, 额前的发被修短了,右侧发顶有一条模糊的分线,发根向上吹着,固定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仅在左右两侧留有几缕碎发。
在钱途亮心中秦尔一直都是好看的。就算是痉挛时手脚乱颤,就算是呛咳时涕泪横流,就算是失禁时面色灰败,钱途亮也始终觉得,他的秦尔是好看的。
此刻,望着精心打扮过的秦尔,钱途亮只觉得“好看”这两个字已经庸俗得配不上他。
可是,这个词却霸道地填满了钱途亮的大脑,他想批量印刷大字报,他想在公屏上疯狂叩击,他想买下热搜第一,他想把“秦尔好看”这个词编进《现代汉语词典》,再翻译成英文,加入《牛津英语词典》,他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秦尔到底有多好看。
“亮仔!”
深幽的眸里装了一个钱途亮,被日光照浅了,像是香醇浓郁的咖啡。
秦尔笑得眯起了眼,那个小小的身影被卷进了咖啡漩涡中,在他的眼底晃荡着,转得钱途亮头晕腿软。
“过来。”
抬起左臂,戴着黑色助力手套的左掌松垮垮地吊在手腕上,手背向外,秦尔朝他的阿拉斯加犬招了招手。
长长的脚掌上只套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脚趾被冻得白里透红,钱途亮局促地蜷了蜷脚趾,连通脚趾的筋脉就从脚背上绷露出来。
下意识地朝前迈腿,握住了软凉的掌,钱途亮一手托着那只纤细的手腕,另一手附上了秦尔的衣袖。
捋开外套,解开衬衫袖扣,直到眼前出现黑色保暖内衣的袖口,钱途亮才松了一口气。
“穿保暖裤了吗?”手指整理着衣袖,钱途亮略低着头,目光落在那条藏青色的工装裤上。
“穿了加绒的,还穿了羊毛袜。”站在一旁的林衍先开口作答,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这一站一坐的两位少年,转身走回车边,打开后座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经过凌晨的关系确认,钱途亮也不再扭捏,把秦尔的手放回腿上,探到他的髋间,摊开手掌,手心向下地压了压。
“林哥不让用导尿管。”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秦尔的面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难堪,声音里也只剩温和。他对着钱途亮快速地眨了眨眼,显得坦诚又无辜。
“用了纸尿裤,加厚的。”
工装裤的布料很硬,手掌的触感不太真实,钱途亮只能感受到那一片有明显的鼓起。
“都感染了你还想用导尿管?!”
气势十足地瞪了一眼,钱途亮扯了扯手下的布料,让工装裤能够自然地隆起,遮掩腿间的鼓囊。
松了手,钱途亮没骨头似地软了腰,搂住秦尔的肩背,趴在了他身上。
“我好想你。”
少年的下巴在他的颈窝处蹭着,痒得秦尔眉眼弯弯。他颤抖着举起双臂,搭在少年的腰间。
“我也想你。”
靠得极近,说话间,钱途亮都能感觉到秦尔胸腔的震颤。话音低沉又温柔,给了钱途亮最熟悉的安全感。
“你今天真好看。”
那本印满了“秦尔好看”的词典被拆解成单独的书页,被叠成了纸飞机,从钱途亮的唇上起飞,飞出小区,飞过大街小巷,飞向全世界。
“我男朋友真好看。”
阿拉斯加犬黏糊糊地粘在主人身上,嘴里反复喃喃着那个词,倒把他的主人闹得红了耳廓。
手臂上移,揽住了少年的脖颈,细白的腕在少年的后颈摩挲着,秦尔只勾着唇角,低声地笑。
林衍再次出现,钱途亮手忙脚乱地从轮椅上爬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小尔,给。”
瘫软的大腿被放上了两个纸袋,一大一小,一金一红,把硬挺的布料又压垮了。
不忍心让那两条细腿承重,钱途亮伸手揪起手提绳,勾过那两个纸袋,递到眼前看着。
金色的那一个包装精美,上面印着“燕窝”两个大字,只一眼,钱途亮就知道这是秦尔为钱妈准备的。
“你还带礼物?”
润物细无声,出柜需谨慎。公布恋情这事,万万急不得。太粗暴地一脚踹开,会把柜门踢烂,还会伤到门边的亲人。秦尔和钱途亮已经商量好,要从长计议,拉长战线,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今天,秦尔的首要任务就是正常表现,维持在钱爸钱妈心里的好印象。
瞧着这两个纸袋,钱途亮倒真是有些意外,在他这个年纪,是没有“上门送礼”这个概念的。他极少去同学家做客,就算去了也一定是两手空空,只会带着自己这个人。
上门送礼,上门,送礼。
在心里把这个词仔细琢磨了几遍,钱途亮才觉出了一丝正式。
今天的生日会注定是特别的了。
“这个呢?这是什么?”
另一个纸袋是暗红色的,袋口系着一条复古的编织麻绳,绳子的尾部坠着两个小巧的铃铛。
这是送给钱爸的礼物吗?钱途亮猜不透。
“这是姜饼。”
下巴微抬,秦尔仰着头,望着他的少年。
钱途亮的生日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今晚就是平安夜。
对于钱途亮一家来说,这一天仅仅只是少年的生日,这一天晚上只会有少年的生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