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需要她出谋划策，而她需要宋熙的身份和地位来查明真相，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产生了相互信任、相互依赖的感情。
“彼此……需要……吗？”
傅瑶琴垂下头，若有所思。
回想起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噩梦，可不就像傅锦言所说的这样吗？
她之前之所以一直受到恭王的宠爱，就是因为他希望通过她来左右宁王宋熙，后来她之所以能够左右他的决定，是因为自己怀着他唯一的骨血，在梦中，当他帮她实现了所有企图之后，等待她的最终是难产亦或再加上一杯毒酒。
她的命运从来都不曾掌握在她自己手上，而是看别人需不要。
没来就没有人在意过她的真心。
她突然笑了，笑得那样伤心。
“你是对的，要什么真心，不过都是我们自己骗自己罢了。”
“你不要想太多，对身子不好。”
看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傅锦言有些担心。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傅瑶琴仍旧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
她想到之前对她一片痴心的宋熙，以及梦中那个一直宠着她，甚至毫不怀疑地喝下她手中的毒酒的宋熙，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她看着一脸平静的傅锦言，想提醒她，不要那么相信宋熙，不要轻易被骗，可最终也没有开口。
她一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给胜利的人提醒。
或者，她更想看看，傅锦言是不是能够走上一条和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过，她眼神一暗，或许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了。
马车停了下来，她掀起帘子往外看，已经到了。
有傅锦言带路，她很顺利地通过了搜查，来到了单独关押恭王的地方。
“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说几句话。”
在进去之前，她转身同傅锦言说。
几日不见，借着天牢微弱的光线，她差点没敢上前相认。
原本那个俊朗儒雅的王爷，此时身着囚衣，头发蓬乱如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下巴上长满了青黑的胡渣，靠着墙蜷缩着，一动不动。
“王爷。”
她轻声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喊了一句。
恭王恍若未闻，僵死了一般。
她的心猛地往上提了提，想转头呼救，可一犹豫，又屏着呼吸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牢门，再次确认：
“王爷，我来看你了。”
这一次，恭王的眼皮动了动，但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王爷，瑶琴来看你了。”
她说着，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迅速浸入青黑的地砖之中。
恭王似乎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猛地睁开眼，看着她，一眨不眨。
见他还活着，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双手通过牢门，想去抓住他。
见了她的动作，恭王却往后缩了缩，将头对着墙壁，“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看你。”
“哈哈，哈哈哈！”
恭王忽然仰天大笑，“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只有你还想着我。”
“你说过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恭王的肩膀因为这句话塌了下来，伸手胡乱在眼前抓了几把，转过身来看着她：“傻丫头，都忘了吧，是我害了你。”
傅瑶琴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呀，看着聪明，实际上就是个执拗的傻丫头。”
恭王叹息了一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现如今他的好王妃别说是来看他一眼了，估计早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带着所有财产投奔她的娘家去了。
反倒是被他一丝贪念所束缚的傅瑶琴，能冒着风险来看他。
说句实话，这些日子，他唯一想到过傅瑶琴的时候，还只是担忧她能否顺利生下他的儿子，并且将他抚养成人。
他甚至还想过，如果傅瑶琴能够让孩子顶着裕王遗腹子的身份长大成人，以后再告诉他真相，那么这个孩子有多少为父报仇，推翻宋熙这个幸运皇帝的机会。
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傅瑶琴以后如何生活。
可傅瑶琴却从来没有背弃过他。
他此时突然精神大振，脑海中迅速地盘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来到牢门处，握住傅瑶琴的手，眼中再次有了以往的深情。
他同她对视了片刻，又透过她的肩头往远处看了看，确认只有他们两人时，将傅瑶琴往牢门处拉了拉，把嘴尽可能地靠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接下来我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见她点了点头，他才继续交代：
“我原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了，可你却给了我希望。等你顺利地生下孩子后，就以裕王血脉的身份让他活下去，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告知他实情，若天可怜见，或许能够报我今日之仇！”
“对了，我还有一笔财宝，就藏在你住的寺庙的偏殿下面，你尽可以取用，也算我对你们母子最后尽的一次责任。”
“你都记住了没有？”
他说得满脸兴奋，傅瑶琴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傅瑶琴这才回过神来，眼睛眨了几下，露出一丝笑意，“我都记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恭王长出了一口气，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在她的腹部抚摸着，“只是苦了你了。”
傅瑶琴摇了摇头，抽回手从怀里拿出三件物事，竟然是两个酒杯，一个酒壶。
酒具的造型异常小巧，一只手掌就握得住，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应该是把玩的物件，却被她拿来当成了真正的酒具。
她怀着孕，随身带进来这些，压根不会引起注意。
第108章 挑衅
“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
傅瑶琴将玉壶中的酒都倒了出来，也只得了两个半杯，她放下酒壶，端起两只小巧的酒杯，看着恭王，眼中仍是掩不住的深情。
“即便是这样的结果，我仍未曾后悔过遇到你，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注定我是这样的结局，我认，这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我想与你喝这杯酒，虽然不能永结同心，可也算是共患难过吧。”
说完她的眼泪无声滑落，给她的笑容增添了几分凄凉。
恭王也红了眼眶，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伸手替她拭去泪痕，
“今生是我有负于你，若有来生，我必专待你你一人。”
“你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傅瑶琴伸出手，将酒杯举到他面前。
两人郑重地将酒杯捧在一起，随后看着对方的眼睛，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两人隔着牢门注视着彼此，似乎都陷入回忆之中，也许是想起了初见时的美好，也许是相处中的趣事，或许是对来世的幻想，他们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眼神也充满温情。
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直到傅锦言觉得不对，同狱卒一起进去察看，两人仍旧保持着那样的平静和温情，只是却都没有了呼吸。
第二日，朝廷便出了公告，恭王在狱中暴病而亡，丝毫没有提到傅瑶琴的情况，曾今被京城子弟倾慕的美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狠得下心，仵作说就要临产了。”
宋熙看着送来的密卷，还是忍不住感叹。
从天牢回来后，傅锦言总是容易走神，此时宋熙的话也并没有听进去。
宋熙放下手中的密卷，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时，竟然吓了她一跳。
“不要再多想了，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可以这般决绝，不过她若执意如此，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她必然不会怪你。”
傅锦言叹息了一声，仍旧没有说话。
直到看到傅瑶琴安静离开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对这个堂妹一点感情都没有。
尤其是她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一生，更是让她震动。虽然她违背了常理，可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至少她从未迷茫过，始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她此时却迷茫了。
父亲的冤仇已报，她答应宋熙的事情也替他办到了，只要宋熙不突然失心疯，皇位是顺水乘舟的事。
可她能够像傅瑶琴那样疯狂而偏执的去爱宋熙吗？
或者说，她嫁给宋熙，除了当初他们的约定，还有其他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