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真糟心!——高乔想。
出了七皇子的宅院,已不见烨容的任何踪迹。
高乔回头扫了一眼。高门大院,街上来往的人以为这里只是个平常居所。贵门子弟调侃这是七皇子私下“风流”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这儿原是七皇子的母宅。
可惜,现在被搞得乌烟瘴气。
高乔慢慢回过神来,不敢再细想这宅里的复杂情况。
——真怕我有一天装糊涂装不下去了……
高乔琢磨出一些伤感,更多的是不忿和无能为力的悲哀。
回过头,他带着石头快步地走了。
七拐八弯,石头在高府门前停下。
大门敞开着,一个貌美的雍容妇人领着几个随从,杵在门口向街道到处张望。
一看见高乔,她先是一愣,紧接着碎步向前,后边一溜儿的仆使都纷纷小跑簇拥着这妇人。
妇人一把抱住了高乔,嘴里念叨着:“我儿!我儿受苦了!一别多日,外面不好过吧?看你,你都瘦了!”
高乔刚刚把手放在他母亲的肩膀上,就听身后一声浑厚的咆哮:“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吃点苦头才能老实些吗!?”
高乔心里暗叫不好,却装作波澜不惊地转过头,看着几日未见仍精神饱满的高将军。
虽然明面上高乔不好顶嘴,但是他还是嘟囔了一句:“什么苦头?我只不过是嫌家里太闹腾,出去静静心而已……”
进了内庭,屏退了房内仆从,高将军僵硬地问道:“还敢回来,便是知错了?”
高乔想了想,说道:“若父亲是问俞夫子的事,那孩儿承认,是我过于鲁莽了些。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将他直接打死,哪还有让他再扑腾的余地?”
高将军忍了忍,没忍住,一只手直接拍在就近的案板上了。
案板颤了几下还算结实,可怜上面的茶盏吓得摔在地上。碎了。
“你和俞夫子究竟有什么过节?竟想置人于死地?”高将军扶额。
高乔笑嘻嘻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他垂涎我的美色,动起我的念头了,那日没把他打残,说出去都算是我亏了呢!”
“你是在发哪门子的疯?俞夫子不说是个正人君子,也是风头无两的人物,怎么会是好男风的……还对你起了歹念?”高将军觉得儿子又想耍他。
高乔嘲讽道:“父亲,我的哥哥们就未曾透露过一点口风给您吗?所谓的兄友弟恭,只是戏本里说着好听罢了的玩意儿。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他们,有什么脸面在陷害我之后还领着您兴师问罪?”
高恒远直接说道:“他们陷害你干什么?”
高乔的桃花眼里闪着幽深的光:“也许,是为了和我计较计较我生来就有的身份……这没什么,左右我撅了这个高帽子,再来一世也轮不到他们来戴……”
高恒远低下头思考一会儿:“你是我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只要我在一天,谁都动摇不了你的地位。高乔,你之前所说……俞夫子……”
高乔正色道:“孩儿年轻气盛不假,可不耻于陷害手足和欺瞒!这是我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也是距父亲您几步之遥的事情。现在他们可以下这么一盘棋,等我以后掌家了还会给我使什么绊子呢?!”
高将军诧异地看着儿子的脸,还是半大孩子的脸,却已经长大了。
生杀大权,得来过易。行有差池,后果难测!
有时候高恒远自己夜里辗转,想到高乔又是自己的儿子,又是当朝大公主的娇娇儿,同时还是圈养在皇宫数载的真正国戚,都觉得有些后怕。
兄友弟恭最好,可是……一个比一个忤逆霸道!
高乔继续说道:“往日我不想告状,是怕伤了和气。也是我不善言语。可我这几日实在是憋屈。倘若父亲真要睁只眼闭只眼,孩儿不会有异议。左右一点委屈,我且不是没受过。”
高将军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这事我会去着重地查。别跟为父置气。往后再进官场历练几年,诺大个家业还不得交到你手上。”
高乔眼睛里透着□□裸的怀疑和不甘。高恒远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达到自己的目的了,高乔只得接下最后这截话茬,卖个乖:“父亲的安排,自是极好的。高乔谨记在心。”
——从前我想着,不过是在高府里养着些玩意儿。看你们披着人皮儿,上蹦下跳,又能解闷儿,又能逗趣儿,也就没往心里去了。可是,这回你们做得太过了些,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真当我菩萨心肠吗?!
高乔踏出房间,眼睛里却带上了不一样的神采。
☆、第 4 章
话还没讲完,然而久等在外面的高夫人已经急得跳脚了。
特别是那突兀的砸杯子的声音,使得高夫人心下暗叫糟糕。
借着厨房备好糕点的由头,高夫人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老爷,你们谈话饿了吧?快来几口茶水垫垫肚子。”说着,高夫人悄悄瞥了一眼高将军的脸色。
——嗯,还好,没崩。
高夫人腹诽道。
而高恒远表面上波澜不惊,对妻子的突然闯进书房也只是捏了捏就近的茶几边缘。
每当高乔在书房顶撞父亲的时候,高将军都习惯性地去抓旁边的小几。这会儿,父亲应当是不喜母亲打扰的。
高乔搭上他娘亲的臂膀,轻轻地调转了她的方向,然后调笑道:“娘,你怎么不请自来啊?不知道我们大老爷们讲话女人们别瞎操心嘛?”
高夫人转了转眼睛,回过头对着高将军嘱咐道:“老爷,别忘了前些日子我给你提的……”
高夫人能有什么事情跟高恒远商量得着的呢?她对高乔的教育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也不十分关心府内的庶务和官场的林林总总,唯一排解寂寞的就是整日与一些深闺女眷话私房,拉郎配。
高乔忽然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高将军点点头,难得应和道:“立业有了决断,成家也须上心。我与你母亲挑看了一些人家,其中尚书之次嫡女温文尔雅性情敦厚,若你俩八字相宜,倒不失为一桩好婚。”
高乔虽然对未来妻子总有些少年的旖旎幻想,但委实不愿年纪轻轻就受家庭所制。况且多半从家族利益出发的联姻,一沾上利字难免就伤了情。
官家更是。远的不提,看自己父母亲就知一二了。
可自古以来,父母对儿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权利太大了。若高家两老意已决,高乔在这事上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高乔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又不能据实相告,只好打哈哈道:“现在与婚,我只能娶尚书之女,给高家带来的只是有限的助力;而等我加官晋爵之后,风头无两,又何愁不能尚郡主,尚邻国公主呢!过早给我筹谋亲事,只会害了儿子啊。”
高恒远最见不得高乔这幅油嘴滑舌的腔调,斥道:“你就肖想着吧!尚书之女看得上你一介武夫,你就应该知足了!公主有那么好吗?配你这个牛脾气,岂不是要日日鸡犬不宁了!男人政务在外,内有贤妻,里外一心,互为助力,岂不妙哉。”
高乔顶撞道:“父亲一介武夫,还不是娶到了公主!也没见您有多珍惜!日后我娶了我心尖上的人,一定视若珍宝,不同您一样!”
说完这话,高乔就自觉失言。
高恒远拿他的一套标准比对母亲,对高夫人的不满由来已久,夫妻间也没什么乐趣可言。高夫人虽未置一词,可是作为她最亲近的儿子,高乔知道她有多避讳别人掀她的短。
更别提,那个掀短的是自己最想瞒过去的儿子。
高恒远没说话,反着左手在背后,捏着毛笔描摹一副花鸟图。
“你也就在家撒野。出了府门,看你还敢嚣张?!”
高恒远像对待情人似的,将笔下的景物看了又看,不再关注这对母子。
高夫人的眼睛短暂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后立刻低下头去,阖上了本就是半睁着的眼睛。
高乔动作熟稔地一鞠躬表告退,和母亲一同出了书房。
高夫人是先王的养女。当年先王子嗣不丰,群臣不安,朝野上下人心沉浮。恰逢先王的兄弟,静王爷,领着粉圆可爱的三岁女儿进宫拜见先太后。
恰逢先王在先太后居处停留,并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颇为挂心。经先太后一番敲打,静王爷只好留下爱女,独自一人回自己的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