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父亲母亲会护着我、安慰我，即使最终我会独自承担责任，不牵累他们任何一个，没曾想，他们会如此狠绝。
我掘强地不坑一声，任鞭子抽打在身上，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最终，硬撑不过，晕了过去。
醒来，夜已深，一整天没吃东西，又疼又饿。老管家送来馒头，对我说：“将军也是为了这个家，不要恨他。”
我不应，只问：“花李呢？”
“小小姐被夫人送去奶娘家。”
挺好，如果花李在，肯定要哭鼻子。
第二天，桂小丙处决颁布：送我去蛇谷。
蛇谷，顾名思义，毒蛇聚集之地，是最恐怖刑罚，犯人宁死都不愿去，甚至有的人，得知第二天会被送去蛇谷，头天晚上便自裁。
两个狱卒押送我时，没看到父亲母亲，直到走出大门，他们还是没露面。花李，我可爱的妹妹，姐姐连见你最后一面都办不到。
蛇谷在四国交界处，光走路，得花一天。经过一森林，我感觉有人跟着，那蹩脚掩饰的脚步声，非成人体重，是花果。
两个狱卒都是三脚猫功夫，即使花果年龄小，也是训练有素，他们发现不了。而且他们自顾聊天，全然不理周围风吹草动，也压根不怕我逃跑。一个戴着脚链的八岁女孩，能跑到哪里去。他们笃定我必死无疑，聊天内容毫无顾忌。
矮个子：“你说，圣上杀个小女孩，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一刀咔嚓不就好？”
高个子回他：“蛇谷惩罚，虽狠毒无比，但花将军不忍心看自己女儿死在面前，所以选了这种。”
“不忍心？他可是将亲生女儿打得皮肉开花。”矮个子回头，“你看看，全身没一块好肉。”
高个子不理他。
矮个子继续说：“我看哪，他不是不忍心，是假装不忍心，一个失去民心的官，想得回民心，难上登天咯！还是我们圣上仁慈，给了他两种选择。蛇谷表面将死亡时间延长，实际去蛇谷的犯人，无一生还。这当爹的心怎么这么狠啊！女儿临死，不忘物尽其用。”
高个子依旧不搭话。
矮个子自顾自说：“你说这花梨，小小年纪，怎就会谋杀圣上？该不会受花将军指使？”
“胡说！国师说她是妖魔出世，专门谋害天子，除去她天下才太平。”
“对对对，忘了这茬，丞相家出了妖女，也是国师出面。”
“如今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收，多亏国师啊。”
“是啊是啊，呼风唤雨，真厉害，不知哪里的仙人，我们国家真幸运……”
突然，听得拈弓搭箭声，他们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根本没发现。
花果箭法娴熟，百发百中，我曾问他：“如果两个人，都是目标，你先射谁？”
他想都没想道：“丑的那个。”
我问：“如果是背面，看不见脸呢？”
他依旧不假思索：“矮的那个。”
“那如果两人一样高呢？”
“那就话多那个！你怎么这么烦！”
“最后一个问题，射箭要射哪个部位？”
“心。”
心脏吗？现在，矮且话多就在我左前方，听得箭离弓，我迅速侧身，挡在他背后心脏处，左肩膀实实捱了一箭，不一会儿，剧痛传来。
☆、地头蛇
两个人跑来查看。
我咬牙道：“有人要杀我。”
他们不追，只是问：“可知是什么人？”
我皱眉：“不知道，但这箭，可以查出来。”说完我忍住痛，用力把箭扯出来，还带着血。
他们接过，用布包好，架起我。花果不识好歹走出来。
我惊讶道：“是你！”继而咆哮，“为什么已经送我去死了，爹还要派你来杀我！”
花果愣住，叫了我名字。
我立马吼道：“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花果咬咬牙，想说什么，见我直直怒视，终归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跑。
两个狱卒不说话，思考着什么。
我带着恨意说：“这个箭，麻烦两位大人交给圣上过目。擅自追杀犯人，是一条罪状，他们不给我好过，我也不给他们好过！”
他们四目相望，眼神交流一遍之后扶住我说：“你放心，我们一定禀告圣上。”
“嗯，多谢两位大人了！”
他们这才心无旁骛，继续前行。
我以为去蛇谷有专用通道，没想他们将我带到悬崖边，底下是雾，看不清。直接丢下去吗？不用被毒蛇折腾，早粉身碎骨。
他们娴熟解开脚链，四手一推，我直直往下掉。风极速而过，心脏跳得厉害，生死攸关时刻，我竟感到兴奋又刺激。
天旋地转后，落在树冠，再扑通掉进湖里，虽是炎夏，湖水却冰凉刺骨。
湖底有很多尸骨，有的还没烂透，尸身肿胀，令人作呕，忙游上岸。看来，很多人宁愿淹死，也不愿被毒蛇折腾，我倒想看看，被折腾死是什么感觉。
一上岸我愣住了，不是蛇谷吗，这些密密麻麻蝎子、蜘蛛、癞虫合蟆……是怎么回事？它们在自己土地，底气十足，个个露出狰狞样。
“沙沙……”毒物们不急不慢、缓缓朝我爬来，带头的是几条蛇，地头蛇？
蝎子和蛇倒可以接受，只是那蜘蛛，鼓着大肚子，腿上布满瘆人细毛；那虫合蟆，背上密密麻麻凸起，渗出奇怪液体，流脓般恶心。真他娘的丑，我不想被折腾了，还是自我了断吧……
抽出身上小刀，呼啦砍死几只蛇，趁它们震慑当儿，我撒腿往高处跑，来到一山洞，生起火。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假若它们怕火，那些人会去跳湖？
的确，它们不怕火，正聚拢在洞口，越来越多，越靠越近！我在身边放满火堆，它们竟直直穿过火焰！我浑身寒毛直竖……要悲惨死去了吗？
忽然毒物们沙沙让到一旁，出现一条路，一玄衣白袍少年慢慢走来，年纪轻轻，却有着一张魅惑众生、难辨雌雄的妖娆脸蛋，正是明千万。
三年前，我见过他，在自己家里。
他是明月客栈老板明月的儿子，明月与父亲偶有来往，曾带过他来家里。他很孤僻，不与我们玩，邀请他，他冷淡无视。
我很好奇，悄悄跑去观察。花园里，他静默坐池边发呆，一条明黄色蛇正靠近，他无动于衷。
笨蛋！我一把过去，捏住蛇头，火速拿起旁边石头，用力砸下去，直到蛇脑浆迸裂、一动不动，我方撒手。
怕千万不好意思跟我道谢，干完这事，转头就跑，只留给他一个帅气背影。
不知五岁的我哪来那么大勇气，可能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我觉得挺光荣，一直记得。
如今看来，他不怕蛇，并且靠近之后，嘴里念着我听不懂咒语，毒物们很快散开，哪里来回哪去。
我开口：“你不怕蛇？”
他平淡回：“嗯，从小在这里长大。”
我问：“蛇谷谷主是你什么人？”
“我外公。”
“你不怕蛇，那三年前我砸死的……”
“我的爱宠，叫小乖。”
我：“……”
“不过，我又找到了新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火红色小蛇，“认识一下，这是小乖乖。”他对那条蛇说，“小乖乖，这正是砸死你祖宗的野女孩。”他故意把后面三个字念得很重。
小乖乖听完，恶狠狠朝我吐了舌头。我寒眼一闪，立马抓住它头，掏出随身匕首，正欲一刀切，瞥到千万在旁边满脸黑线，愠气逼人，我一惊，松开小乖乖，它逃命般溜到千万身上，不敢再看我。
千万看了我一眼道：“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我回敬：“彼此彼此。”
.
住了二十来天，伤口好得差不多，只留下浅淡痕迹。
我夸千万：“没想到你医术这么好。”
“毒可害人，亦可救人。”
“厉害厉害，不去开医馆，悬壶济世。”
他冷言道：“害人比救人容易，时间少，来钱快。”
“……”还没来得及吐槽，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他扶起我，生气道：“你又中毒！说，这次是什么！”
我晕晕乎乎道：“头绿，尾巴……红。”
他将我扶好，替我擦去白沫，认真道：“我一定医好你。”
“不好也没关系。”我没有可以报答他地方，唯有以身试毒，我有气无力道，“其实，倒希望你救不好我，这样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