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莫克里安从桌上弹跳而起,大口喘气来平复自己的惊恐,他昨夜看完绘本,在胡思乱想中倒趴于桌上进入睡眠。
一个说不清具体意味的梦。
幸好,幸好是个梦。
一双柔荑覆住哈里顿正要敲响国王卧室门的手。
安娜·沃伦半真半假嗔他一眼,媚意横生,狐狸似的将指尖滑过哈里顿手背,“呀”一声轻呼,留下若有若无的触感便松手,行云流水旋转一圈,提起裙摆后退,朝哈里顿玩笑似的屈膝行礼。
安娜瞧见哈里顿不太良善的脸色,无辜地眨眨眼:“好大人,这个时候您可不能进去。”
“那位才休息,因为最近兰顿西境的事发愁呢,急得一晚没睡。我与侍女们好不容易安置好他,要是被您吵醒了,别指望我这个月再多与您讲哪怕一句话。”
哈里顿无奈,收回将要敲下的手,与安娜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对峙。
“别装了,安娜。上回你与安斯艾尔的事我还没计较,这会又怎么了?你与我的事先放一放,说说陛下,我不明白,这可是关系西林上下安定的大事!陛下心心念念要娶那个叛逆的异教徒为妻,这样做与公然挑衅光明何异?!你日日侍奉于陛下身旁,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西林的贵族小姐群芳无数,任他挑选,凭什么非要娶一个异国失势家族的异教徒!”
安娜疲惫地揉按眉心。
“哈里顿,母亲还没同意你的求婚呢,连订婚都不存在,你用什么来要求我,必须按你的意愿行事?”安娜摆弄起手上的镯子,“哈里顿,你让我感到压抑,想要逃开。”
哈里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焦急辩解:“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靠着他那么近!”
“你离我远些,我最讨厌有人自以为是地束缚我。”安娜甩开哈里顿的手,“那个位置坐的是整个西林的王后没错,可也是他的妻子。你不明白伊薇尔殿下对他有多重要。”
“哈里顿,我问你,你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嘴里会喊什么?”安娜冷不丁反问。
《旧史绘本》流入西林,陛下眼下想要娶伊薇尔·莱诺的难度更上一层楼。
太多须得顾忌。
安娜想不出谁会支持这场婚姻。
陛下愁的整宿失眠,新生数根白发。
哈里顿莫名,悻悻收回被嫌弃的手:“你问的都是什么毫无价值的问题!”
安娜阴阴瞪住哈里顿,嘲弄地“哈”了声。
“陛下犯病的时候,他喊的全是伊薇尔殿下的名字。”
哈里顿愣住。
“但凡你对我有一半用心,我现在早嫁给你了。”
她扭腰款款离去,手中扇摆灵活,如有生命。
哈里顿站在原地,纠结到底要不要敲下去。
毕竟是国家大事。
没等他纠结太久,门自己从里头开了。
他的陛下形容憔悴,披衣站在门口勉强笑了笑,沉闷无生气。
“陛下。”哈里顿连忙躬身。
“哈里顿·司各脱。”凯撒叫出哈里顿全名,语带警告。
哈里顿一个激灵。
凯撒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他久未入眠,方才又被吵醒,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用再劝我了,该处理的事等我恢复一些自然会一件件安排妥当。”
“是。”
“至于伊薇尔,你不必继续插手此事。”
“陛下……?”
“哪怕处在光明治下,这座宫殿到处都是数不清的罪孽与黑暗。你们斥责她为黑暗信徒,叛逆异端……”凯撒强打精神掀开眼帘,约莫回忆起某些美好的事,嘴角漏出一丝笑意,“可是哈里顿,你不会明白的。”
“她是我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这个学期唯一一次出门机会,更文玩耍两不误(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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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九周目酝酿
政务厅外,来往贵族官员面色严肃,屏息凝神,等待即将传出的消息。美丽的贵妇们以扇掩面,暗自四顾,小声交谈,衣香鬓影,身披从西林传入的大片鲜花印染薄纱巾,姿态从容优雅。
他们身后的家族也在等待着最新的决定。
“你当年究竟怎么想的?”红发骑士拨弄了一下腰间剑扣,扭头朝另一位淡淡问道。
加缪的身体在厅中光线照耀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他靠在立柱后,来往人群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从他身旁走过。
那位藏在角落阴影里抱臂假寐,偶尔舍得抬眼,略带怀念地扫视一圈。
“你不如说,那个‘现在’的‘我’。”听见加缪发问,影子笑道,“他难得抱了一回幻想,想要两厢保全。”
“……毕竟是一幅完完整整、亲手描绘过的画。”
几分讥讽,几分嘲弄。
“爱德文在成人礼上就教过他的道理,‘高贵者尊位难保,故长处忧惧’。”影子话音一顿,声调转低,继续说道,“所以他错了,这世间想要站在高位长久,本就容不得任何虚无缥缈的幻想。”
掩却叹息。
《旧史绘本》给世人心智的冲击难以计量,想要以镇压来消除影响已成奢望。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有消息流出,传黑暗神已经临世,将予光明信徒以最严厉的报复。
类似流言不断传入教廷,主教们人心惶惶。自然,也流入文森特耳中。
某日他端坐于敞开式木质金饰高轿上,底下六人齐抬,身后队伍逶迤,穿过兰顿皇城主街进行公开祷告,以安抚人心。
衣衫褴褛的孩童被人推出,扑倒在文森特座前。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匍匐不敢抬头,跪趴在地,他用沾满灰尘的双手偷偷抹泪,稚嫩童声穿透在场者人的耳。
男孩含泪,顾忌地往身后人群中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咬咬牙,问道:“教皇陛下!黑暗神临世的消息是真的吗?光明神和您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我们日夜虔诚祈祷,为教会献上自己辛勤劳作后得到的钱财,尽一切所能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奉送神明……神明为什么毫无举措!”
文森特垂眸,法袍与金冠加身,威严自若。他听凭男孩在底下哭泣,在场所有人都在紧紧关注文森特的举动。等男孩诉说完毕,才示意身旁人将高轿放下,俯身低就。
是个拙劣的局。
一眼就能看破,但不可揭穿。
有人故意安排,逼他回答这个问题。
会是谁?
不,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些伸长脖子的贵族与平民,皆渴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必须得回答。
文森特摸了摸孩子的头,虚托一把腋下将男孩从地上扶起,揽在怀中。他朝身边与男孩年龄相近的童侍要过手帕,擦干净男孩脏兮兮的脸。
天气凉了,男孩身上仅着一件不合身的破烂单衣,看不出原本样貌,颜色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过大的衣衫从肩头溜下,风一吹,孩子冻得打了个喷嚏,顿时瑟瑟窝在文森特怀中,惊惧于自己对教皇陛下的冒犯。
文森特没有在意,握住男孩的手,轻柔摊开细看,掌心尽是冻伤惹出的裂纹。他温声问道:“孩子,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当这个男人肯对一个人温柔,没人会怀疑其中真实几何。
男孩抽泣:“我被师傅卖给老爷们扫烟囱,钱都给师傅了。天气冷啦,水冷得很!实在没法洗澡,对不起陛下,我弄脏了您的袍子。”
文森特沉默了一会,叫来托兰。
“给他找件能蔽体的衣服,托兰。”文森特站起,微微躬身牵住小男孩的手,提起外袍为他遮挡吹来的冷风。
托兰朝身后侍从吩咐几句,没一会便有人双手捧着一件灰红色的厚昵呈送御前,为男孩穿裹。
夹道两旁的人群静静看着这一幕,无人打断。
文森特最后挥退侍从,亲手系紧了男孩脖颈处的帽绳,不让风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