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我怎么不信呀,我们天天肯定是最帅的。你们那儿话怎么说来着……靓仔?”
“系噃,系靓仔。”黄少天低头剥着柚子,由这个话题自然而然联系上某个人,想到最近令他翻江倒海的所有挣扎。奶奶于他一直是个可靠的树洞,那些郁结的情绪总要有个出口,他把柚子递给奶奶,“其实……”
水流却被阻断了。他妈妈在房间里喊他:“少天,过来,彤彤电话。”
老人看出他的踌躇,摸摸他的头发:“没关系,等下再讲。”
黄少天叹了口气,等下,他可就没这个勇气了。
夏彤也没别的事,就是给他爸妈拜个年,顺便感谢阿姨送的项链。她自己挑的,和原本的尾戒同款兔子形状,纯金的魅力十足,隔着不怎么样的像素也能看见它金光闪闪。黄少天想起那天在海报上看见另一个人的项链,小小的一颗,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安稳垂在锁骨上,藏着浩瀚宇宙星辰。
唠唠叨叨闲扯了一堆,姑娘忽然起身离开热闹的客厅,躲到阳台上,神情和语气一起变得严肃:“年后我爸妈会去你家拜年,到时候他们肯定还要再提结婚的事情。所以你……”
“能拖就拖,我知道。”黄少天让她放心,而后者递回一个感激的眼神。他也暗自奇怪,明明是自己对感情需求淡漠,但更不想结婚的那个显然是夏彤。他想姑娘大概是有了更喜欢、或者说真正喜欢的人,如果她想要说出来,他也愿意尊重她。毕竟他也……
他也什么呢。
他不知道,不敢去想。
奶奶已经睡下了,春晚即将进行到保留节目。外面已经开始有人放鞭炮,没有漫天烟花的绚丽,但吵吵嚷嚷也足够热闹。
黄少天掐着零点在选手群发新年快乐,却没抢到第一——这个宝座居然被他队长占据了。
微博和朋友圈祝福也发了个遍,蓝雨甚至开了群视频天南地北地扯淡。结束后他躺在床上回顾过去一整年的酸辛与甜蜜,原本还想过给周泽楷打电话来着,但忍住了。越来越靠近危险的边缘,他不能这样做。
田野的梦境正在来临,黑暗无声落下,只有一线月光。
但第二天周泽楷给他打了电话。这事儿已经不是惊喜了,简直是惊吓,惊悚到骇人的地步,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以来头一遭。
接通了后两个人都默默无言,对于周泽楷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发生在黄少天身上却太蹊跷。那沉默通过滋滋的电流化成了有形的存在,缠绕了很久很久,又随着旷野冰凉的气流四散开去。他们最后一起笑起来。
周泽楷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柔软鼻音:“新年快乐。”
无论那是否是春的讯号,起码冻土开始融解,河流上涨,已经不再寸步难行。
奶奶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怀里抱着一只猫。通体雪白,只有脸颊是姜黄色。不怎么搭理人,就算去揉它耳朵点点戳戳脑袋,最多掀起眼皮给点儿余光,不满地喵呜一声继续睡觉。
以前夏彤偶尔也给他发发猫片,现在他却鬼使神差第一个想到周泽楷。想到了,也就那么做了,拍下来发过去。
“你看像不像你?”
其实一点也不像。他就是没话找话。
周泽楷消息回得很快。只回了他一个字,喵。
尽管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他还是对着手机傻乐半天。奶奶问他,天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呐?
黄少天收起手机,给她捶腿,说得简单,今天是很好的一天。
奶奶眯着眼笑起来,那天天要天天都开心哇。
那的确是很好的一天。
☆、第26章 有光
院子里那几颗树开了花,一茬又一茬蓬蓬勃勃满枝桠的白,像落在春末夏初的雪,无声无息覆了满地。阿卓来的时候她正对着窗外画画,混合进真正花瓣的水彩颜料涂涂抹抹,不写生也不写意,乘兴而至。窗台上摆着小机器人音响,举着双手向春光,唱着慢悠悠的歌。
“世界处处悲惨的戏
换个方向总是惊喜
从前如未遇过懂爱你
干了这杯威士忌”
浅淡的花瓣顺着笔触穿透了薄薄的纸张,又在边际燃起烈烈火焰。阿卓拖来椅子在她后面看了一会儿,找不出自己可以共鸣的艺术细胞。
夏彤没移开目光:“就你一个人啊,女朋友呢?”
“哪能让她跟过来。这事全程都没跟她说一个字,她那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有那么严重?”
“当然有啊。”他煞有介事,“她可是看着你俩一路过来的。十几——不,有二十年了吧。”
“……我跟少天只是认识二十年,不是在一起这么久。”
“这都不重要。她本来那么盼着当你的伴娘、把你送进婚姻殿堂,结果没想到我们先结了婚。你拖了这么久不说,现在还……”
女孩抿抿嘴,没说话。
“说过与你一生一世
共你可以跨越生死
你都可以置之不理
跟当初的不一样仍然是你”
外面起风了,花瓣从他们面前飘落。她竖起笔尖,在层叠的色彩上留下细细一道线。很早之前阿卓就问过她这么做值不值得,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在走钢索,没有回头路,也没有逃生的希望;可她更清楚的是,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自己想要的。
在真正去尽力争取之前,任何被绑定的无奈都不能成为障碍。
画笔搁在一旁,她关了音响,把小机器人塞回抽屉,转过身看见友人关切的眼神,慢慢吸了口气:“说正事吧。”
“蒸发掉的怎能留起
来看你怎舍弃”
“你要找的东西已经托朋友搞定了。是不是你当年认识的人我不清楚,但只要你座位号没记错,剩下的信息都没问题。你可以自己联系他。”阿卓把纸条给她,“还有一件很巧的事情,你遇见他是去伊斯坦布尔的飞机上,后来在我们给黄少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也定了航班。换言之,说不定你们曾在苏黎世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他叹息道,“也许你们是真的很有缘。”
夏彤按照纸条上的字母搜出微信号,没立刻添加,看着那人的头像。四朵漂亮的百合花。
“不过也有不巧的事。”阿卓补充,“这人在年初去了南非,应该是工作调动,短期不会回来了。”
夏彤拿来画笔涂掉纸条上的信息,扔进垃圾桶:“我知道了,谢谢。”
“如果可以,我比较希望下次你不要再谢我这种事了。”这回他真切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很对不起黄少啊……”
尽管自己看上去也能勉强,但姑娘还是宽慰地冲他笑笑:“没关系,我和少天有过约定。”
阿卓没过问约定的内容,想到了别的:“你该不会……要去找这人吧?”
她点点头。
他被毫无犹豫的答案一噎:“那,如果你找到了那个人,打算怎么办?”
“和少天分开。”
“就那么确定人家一定会接受你?”
“和那无关。”夏彤摇摇头,“我不能骗自己,也不能骗他。”
“哪个他?……算了,我不想知道。要是找不到呢?”
“就算找不到,我的心愿也已经了结。以后的日子,等少天有朝一日和我分手,或者乖乖结婚。”
“然后呢?”
“然后?”
单行道的真心一文不值,然后抱憾终身,然后没有然后。
姑娘呼出一口气,收起画板,恢复轻松的表情:“好啦,不说这个了,走,请你到晓川馆附近吃个饭吃饭,然后去看少天比赛。今晚是蓝雨对……”
“轮回。”阿卓两眼发光,“——我男神啊!”
小孩看着他,满脸写着渴望:“队长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去吗?”
周泽楷还没说什么,吴启已经胳膊一伸夹住于念:“行了行了你别烦队长了,赶紧走。”
“啊启哥我发型都被你碰乱了!”于念一矮身从桎梏中溜出来,义愤填膺,“你就是自己馋了吧,居然还不让我诚挚邀请队长一起!心太黑,太黑了。”
“小朋友我看你最近越来越横嘛,是不是要造反?”吴启作势捋袖子,于念灵活地躲到周泽楷身后:“队长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