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心神,轻手轻脚地走到塌边,抿着唇,细白的手指慢慢探向他的额间。
触手是温凉的,陆菀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发热就好,这时代也没有抗生素,若是感染发热了,那就有性命之危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触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上,垂落的乌黑长睫动了动,受伤的郎君就睁开了眼,见到她时,清润的眼眸闪了一下。
他的嗓音低哑,却还是温柔地在唤她,“阿菀,你来了。”
陆菀连忙主动握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可看着他这般凄惨模样,张了张口,就出不了声。
若不是因为她,想必谢瑜也不至于被罚。
连那赵娘子都看不过眼,为谢瑜抱不平了。
她心里也确实有愧。
谢瑜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手,温声安慰她。
“不过是圣人猜疑,责罚了一遭。阿菀不必担忧,我听闻圣人此案交由三司会审,想必他也是对刑部所言有所怀疑,并不会轻易就判了陆三郎的罪名。”
“你兄长此时定是无碍的。”他还微微笑了一下。
“你如今这样,还反过来安慰我。”
陆菀这会心里很是不好受,声音里就带了些哽咽,还有些不甚明显的鼻音。
她与谢瑜,不过是起源于她的百般欺骗算计罢了,如今害得他如此,反而谢瑜还在安慰自己。
一想想小白说的,他如今好感度已经高达75,她眼里甚至还泛上些水雾。
谢瑜抬眼望去,就看见她的眼尾还有些红红的,眼中还有些水光,要落不落的。
他的内心深处倏然就升起了一丝愉悦。
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喜欢看陆菀哭,现在才明白,他只是不喜欢陆菀不为他哭而已。
他身上的伤自然不要紧的,不过受了十廷杖而已。
君臣数年,当然是有些默契的。圣人已然看出了徐凛辗转递上去的折子中另有深意,自然不会真令人打他三十廷杖。
不过是传个流言,做做样子给背后那人看而已。
可他并不打算告诉陆菀。
陆菀就眼睁睁见得,谢瑜也不喊疼,更没有示弱卖惨,只是淡淡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就转过头,闷声压制着。
她连忙去给他倒了杯茶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玉郎,你喝些水。”
陆菀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谢瑜起来,又把杯盏慇勤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瑜似乎失血过多,唇瓣几乎要与瓷杯同色,看得她几乎要别过眼去。
却又在听见他咳嗽的声音时,连忙转身,把握着力度,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没事,你别担心。”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即又是一阵闷声咳嗽。
“我还想着,等你兄长出狱,再想方设法讨了你的喜欢,让你能答允我的提亲。”
谢瑜勉强笑了笑,清润的眼眸只温和地凝视着她,像是凝视着自己此生挚爱。
“便是只定亲也是好的。”
“所以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阿菀莫哭,也不须担心我。”
他口中轻声哄着她,抬起手,想轻轻拭去心上人眼角欲坠下的那一点晶莹水光,却又因撕扯到伤口,额角都冒出了些冷汗。
可他还是扯着唇角,冲她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带着安抚意味。
深情如斯,又卑微如斯。
明明是洛京城中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却像是寻常求而不得的痴情郎君一般,祈求着她的心意。
三番两次,周而复始,很难不令人动容。
【叮!陆菀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5!】
陆菀垂着眸子,默了默,这才缓缓抬起眼,注视着谢瑜,雾濛濛的潋滟双眸渐渐变得清亮。
“等你好了,便来我家提亲吧。”
不过是定亲而已,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这是谢瑜亲口求的,他愿意担的克妻名声,那便担着吧。
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谢瑜的眉梢轻轻地扬了那么一下,苍白的面颊上,也逐渐飞起了一抹红晕。
他似是不敢置信,轻声呢喃着重复道,“阿菀,你是要……答应我的求娶了吗?”
陆菀抽出了自己的帕子,轻轻地拭了拭他额角的冷汗,柔声道。
“那也要玉郎快些好起来才是。”
随即,拈着帕子的手就被谢瑜紧紧地攥住,柔情缱绻地拉到了他的心口处按住。
他此时眉眼弯弯,一贯清冷疏离脸上,此刻竟是带着些孩童才有的天真笑意。
谢瑜弯起没有血色的唇,眸色柔和,像是得了世间最珍稀的物件,“它很欢喜。”
陆菀有些意动,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有些复杂的眼神,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难道是不欢喜的吗?
谢瑜心内那些阴郁的情绪如海浪般翻涌着,面色却丝毫不变。
他是极有耐心的,愿意慢慢地、彻底地将她收入囊中。
眼见谢瑜精神尚好,只是面色苍白,时不时在咳嗽,陆菀就渐渐放下心来。
她还有些担忧家中情形,也不知阿耶阿娘是否得了信,就想赶着回去,却被谢瑜安抚住了。
“外面的消息都只传我是因着徇私被圣人责罚,你阿兄之事还需再查,定不会外传,你尽可放心。”
陆菀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细白的手指蜷了蜷,“我都能猜到之事,阿耶和阿娘想来也会猜到。”
只怕是有些瞒不住的。
谢瑜似是沉吟片刻,便道,“你可假借我的名义,托辞说我是因当日为你兄长打点之事被彻查,圣人才会发怒,如此许是能让他们心下稍安。”
陆菀愕然,没想到这人看上去风光霁月的,竟还会亲自教她撒谎。
“事急从权罢了,”他眼中带了些笑意,没有一丝勉强,“不过是为着你家人而已。”
为着她撒谎吗?陆菀也跟着弯了眼,但心里也觉得可行。
善意的谎言而已,能让阿娘好生休养才是正经。
她有些想笑,没想到有一天要跟谢瑜合起伙来一起编谎,就难得起了兴致。
“玉郎,你这般编谎,倒像是很熟练的模样,你可也有过事瞒我?”
陆菀容色极佳,便是不刻意描画,也是眉如翠羽,眼眸流光,便是此时刻意板着脸,眉眼也似是带了几分笑意。
反而像是在与他说笑一般。
谢瑜一把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抓到了自己的唇畔旁,浅浅印下一记,继而抬眼望她,语气一如平日的温和。
“我从不曾骗过阿菀。”
陆菀一下子挑起了眉,她其实也不见得信他所说的,但此时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地嗔着。
“若是有一天教我知道你骗了我,我是定不会原谅你的。”
谢瑜眸色黯了黯,他唇边噙着笑,若无其事地颔首应道,“好。”
“那阿菀可有事瞒我?”他状似不经意地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不曾,”陆菀后背顿时有些僵硬,却还是笑眼盈盈,“若是我欺骗了玉郎,那你也不原谅我好了。”
“不会。”
谢瑜握着她的手,态度真切,眼中满是柔情,“我信你,你便是骗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便是你已经欺骗过我无数次,我也只是想把你锁在我的身侧而已。
可惜,这句话,陆菀一个字都不信,她只羞怯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这个人一向双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以即便自己没多少真心,却不喜欢别人对她虚与委蛇。
若是在现代遇见谢瑜,但凡他用虚假的话来诳她,她是绝不会再多看他一眼的。
但这会么,她还指望着谢瑜的好感度送她回家,去做未完之事,自然是捧着他,也不打算追根究底。
窗外春光煦煦正温和,杨柳垂凝烟,和风送暖香,屋内的两人却都是相视而笑,各怀心思。
*
“陛下,陆贵妃正在外求见。”
宫人躬着身,向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禀告着,凝神静气地等待上方之人的命令。
“让她进来吧。”
圣人放下笔,随意地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上不少的贵妃十分疼宠,平日里也很是放任。
“陛下,妾有事相求。”
娇滴滴的女声在空旷华丽的殿内响起,随即就是一阵细细的香风飘来,香气馥郁,让人心神荡漾。
“起来吧。”圣人看了看她手中牵着的幼童,诧异道,“怎地把三郎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