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交由张元娘带回家,一盘则是让小十六送到主屋去。
张元娘自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十六捧着盘子,低头盯着嫩滑的肉块,舔了舔唇,却很有些不情愿。
“如今我们借住于此,又搭了这灶台,皆是源自主人家的善心,如何能慢待了人家。”
陆菀见他舍不得,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宽慰道。
“你若是喜欢,待到回了丰淮,我安排人做上十盘八盘,让你连吃上几天,可好?”
如此,才见小少年连连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往主屋去了。
她端起盘子转身,便见到谢瑜依旧有些失落的模样。
郎君清清肃肃地立在原处,长睫微垂,又收敛了笑容,便现出几分疏离冷清来。
至于么?
不就是自己方才不曾让他拭手。
陆菀有些行不动路了。
她本是打算将这盘菜捧回屋中,布筷分碗,等着十六回来再一起用。
可见着他如此,唇边的笑便淡了些。
“郎君,回去了。”她轻唤了声。
谢瑜只略略一颔首,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任谁都能一眼就看出他心绪不佳。
这人当真是过分。
陆菀喉咙里闷了一口气,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盘子。
又伸手去锅边用指尖擦了一下,沾了些黑灰,迳直伸到了谢瑜面前。
“如此可好了?”
陆菀说完,就面色微红地别过脸去,在心里数落他这个爱计较的小气鬼。
这自然是好的。
轻柔地扶住了女郎凝霜般的皓白手腕,谢瑜垂眸替她拭去了刻意沾上的黑灰,薄唇的一侧终于扬了起来。
他握着女郎的手,空余的手替她端起了盘子。
连语气里都含着满满笑意,“已经好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可算哄好了,陆菀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谢瑜亦是如此。
他这几日早就察觉到,在阿菀心绪松动的同时,她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与自己太亲近。
如此,自己便只能这般行事,多些主动刻意了。
好在阿菀总是这般心软好哄的。
他耐心地搀扶着女郎回去,觉得在这山间日月悠长,倒也不错。
…………
大理寺卿离京多日,洛京的局势也就僵持了起来。
原本,朝中便分了几派。越宁王远道而来,身边带的封地臣属,原先投奔于他之人,勉强算是一派;还有裴蔺这般看似中立的后续支持者;而先帝宠臣,失踪的太子门下,则是又分了几拨反对之人。
先帝未去时,最是信任大理寺卿,而太子又与他交好,竟是两边都能说的上话。
如此一来,谢瑜在与越宁王对立的一脉官员中,地位当真是微妙,且举足轻重。
也就无怪越宁王几经斟酌,竟是敢放了话,要将原本被先帝赐婚给太子的南安郡主嫁予他。
“询安已是有了消息么?”
洛京外的山林中,某处隐秘的宅院里,失踪多日的太子——周怀璋轻咳着,问着左右人。
袁默连忙递了杯热茶上去,又帮着脸色青白的周怀璋顺了顺气。
他脸上带了些笑,眉宇倒比早些陆菀见他之时舒展了许多。
“可不是,听说与陆娘子都是安好,只在山里待人去接。”
周怀璋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他中肯地说了句,“如今洛京也还算平静,百姓不曾受到搅扰,倒是多亏了裴侍中一力坚持旧制,不肯让那些人胡来。”
袁默早习惯了他这般事事以百姓为先的念头,只点了点头应声。
“云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抿了口茶,叫着袁默的字,眉心略蹙。
“我有些担心阿湄。”
“她不得越宁王喜欢,如今越宁王的继妃又带着其他子女来京,只怕她这个与我定过亲的准前太子妃,在王府中的日子是不大好过。”
“她那么娇气,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袁默接过了他用完的杯盏,露出丝苦笑来。
“如今情势如此,殿下担忧郡主难为,臣亦是担忧秋娘,可也只有等事态明了,她们大约才能解脱。”
他此时竟是毫不避讳提及先帝临去时宠爱的秋昭仪。
自洛京生乱,袁默方才察觉,裴蔺竟是真的要对太子不利,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忠情难两全,秋娘又是先帝妃嫔,越宁王若是上位,他便更是保不得她。
索性跪倒在周怀璋面前,坦诚了自己与先帝妃嫔有过私情,因而被裴蔺所要挟,曾泄露了哪些机密。
他做足了从容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太子性情仁厚,竟是饶了他一命,准他戴罪立功。
如今才能依旧服侍在太子身侧,甚至还得了允准,日后会想了法子周全他与秋娘之事。
毕竟秋娘长相与元后有几分相似,又是因着长相受了牵连的可怜人,想来太子殿下私心里也想放她一马。
明明是夏日,两人念及心上之人,俱是有些愁苦,竟是过出了些秋夜的寂寥来。
片刻后,还是周怀璋先开的口,笑道,“如此说来,询安倒成了我们之中运道最好之人。”
“我还记得上元夜和东宫花宴,灯影花丛间,那两人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极了。”
袁默才附和了几句,就有人来禀,道是送来了密信。
他一如往常地接过,检查纹印后递交给了周怀璋,就见到打开信件的太子脸色大变。
他腾得起身,披着的素白薄袍瞬间掉落在榻上。
那越宁王竟是暗地里寻了前朝血脉,据说那前朝末帝还有一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遥遥领先·瑜——徐凛,周怀璋,袁默,在座的诸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白有诗云:亭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
《山家清供》-黄金鸡:燖鸡净,用麻油、盐水煮之,入葱、椒,候熟擘饤,以元汁别供,或荐以酒,则白酒初熟、黄鸡正肥之乐得矣。
一盏茶是10-14.4分钟的样子,这样子做出来的鸡肉一定很嫩!
第62章 七夕
“当真是荒谬!”
周怀璋将密信拍到了桌案上, 淡黄的信纸上当即便隆皱出了几道褶痕来。
他的眉心也蹙得紧,回身将这密信递给了肃立的袁默。
“让谢府之人速速将这消息给询安递过去。”
袁默见他未曾折起,便知这是默许了自己看信, 待接过了薄薄的一页纸, 便一目十行地将之读完。
“此事……”他才一出声,就止了音。
无他,不过是因着他出身寒门,未中进士入朝前, 本朝前朝的许多秘事,都是无处得知的。
见他面上露出些不解,周怀璋便耐心解释了句。
“前朝末帝至死, 身边都仅只有过扶风夫人一人,又哪里来的旁的子嗣。”
他皱了皱眉,惯来温和之人竟是难得地冷笑出声。
“即便是真有旁的沧海遗珠,前朝宫闱的起居注上又怎会没有丝毫记载,这可是是容不得半分差错的。”
说起这起居注,袁默还是知晓的。
除却外间朝堂上, 有著作郎会记下天子的一言一行以供修史, 宫内也是有专职的内侍记下天子曾宠幸过何人, 以免混淆天家血脉。
若是前朝宫闱的起居注尚在的话……
袁默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随即大惊出声。
“越宁王竟是寻了人冒充前朝血脉?”
此时, 屋外有风穿堂而过, 拂过庭中婆娑青翠树枝,沙沙作响。
而屋内两人一时也都沉默了下来,只余降温所用的冰山融化滴水之声。
还是袁默有些艰涩地先开了口:
“寻了个所谓的前朝皇子作幌子,再放出流言,藉机将地动等灾祸之事与先帝扯上干系, 扰动民心,试探朝臣们及各地藩王的反应。”
“或是他本就打算打着复辟的名义,好名正言顺地将周氏血脉一网打尽。届时,便可再受了禅让,自己接了那皇位。”
“只是……”
袁默干咽了两下,“似乎还有些漏洞,譬如,藉着前朝余孽的名义或是可行,但朝中是否当真会有向往前朝之人愿意听命于他?”
周怀璋也是不解,他脱了力般地坐了回去,头疼地询问道。
“也不知道询安还有多久才归?”
若是谢瑜还在,以他之心术城府,想必还能再为自己拆解分说一二。
而在他们得到这消息的同时,洛京裴府内,也有人早先一步,便得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