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央不过眨巴两下，面无表情挪开眼。
“都说你不打算回国了，要定居在那边，伦敦那么大，我上哪儿跟你偶遇去，你要是回来，我出门还有个念想，或许能在大街上看你一眼，就算你目中无人，不跟我说一句话，我也……”
“我就这点追求，”他吸气，自我解嘲般，扯嘴笑笑，“谁知道我福气那么好，你上了我的车，我听见你说话的声音，睁开眼是大白日，你还在，我眼泪都出来了。”
沐央咬着牙看他，“怪不得戴个墨镜，原来是挡眼泪。”
宋漠卷唇看她，她垂着眼去。
“你就是没良心，亏我还让担心你累着，让英姐煮椰子鸡汤给你，我戴墨镜是因为英姐拆了车帘去洗，不戴墨镜我能睡着，不睡着能梦到你？”
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细雨无声，玻璃窗已经湿透了，寒气从窗缝里进来，整个屋子冷清清的。
沐央抬眼，心尖一颤。
不过一句略带调笑的话儿，他眼角却冒出了湿气，这架势，先比她委屈上了？
她胸口起伏着，轻轻推了他一把，“有病，你有什么好哭……”
宋漠抬眉，手指头抹抹眼角，撇嘴笑，“我就想，我们怎么梦不到一块呢？你说在梦里杀我，我却总是在梦里抱你。”
沐央：“也不总是杀你，我没你那么闲。”
他揽住她，抱了个满怀，“我长到这个时候，就对你一个人好过，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我是不是把你当心肝宝贝？”
沐央眨巴眼，甜言蜜语就是好听，不管是不是油腔滑调，总之心口就熨帖了。
“要是知道你为我受过那么多罪，流过那么多眼泪，我一定不会做那些混蛋事儿，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爸为我作证，哪怕你说一句话，我就过去找你了。”
沐央闷在他胸口，双臂缓缓往上，轻轻在他背上抚了抚。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这一番话，就足够把她这一晚上，不，把这十年的憋屈给冲散了。心一软，她又开始往自己身上找错处，她身子里有一颗钢铁自尊心，如若柔软一点，也不至于和宋漠错过那么多年。
“我又想你好，又不想你和其他人好，不管是赵乾和是沈知衡，都配不上你，没一个人配得上你。”他抱着她摇晃，恬不知耻说：“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
沐央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紧紧抿唇，一双干净俊俏的眉目不免带上些嫌弃，“对，就你配得上。”
他松了臂膀，压着眼睫看她，眼圈的红未退，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情。
“那，今晚不回去了。”
沐央如老翁入定，心里失笑，来了，来了，这话终于还是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舔嘴笑，“你跟我结婚吧，以后你要走，我就有理由去逮你了。”
沐央的老翁灵魂出了窍，她有糊涂。
这话是真是假，为了和她睡觉，他这是下了血本么？
只见他挑起眉头，“要我跪下？”
沐央醒神，小口小口呼吸，讷讷道：“不用了。”
“你要是跟我结婚，等到我三十八岁死掉了，什么都是你的，公司给你，钱给你，房子车子都给你。”
沐央轻轻退了一步，眼睫乱颤，仿佛思索着利弊，“那，宋寅呢？”
宋漠定了下，“啧，我是说我那部分，他的是他的，咱不惦记。”
她垂下眼，喃喃自语：“三十八，还有十二年呢。”
“给你一百二十年，你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还有沈知衡那十亿，都给你了。”
他如此大方，沐央却没有那么痛快。
“我得算算账。”
宋漠双手抱臂，重重一吁：“沐央，天气冷了，你能不能不要寒我的心，这个时候，你不该说我才是无价之宝么？”
沐央点头，“无价之宝，十二年以后，我可以改嫁吗？”
作者有话要说：宋漠：杀人诛心啊！
☆、少女
沐央像只孤苦无依的小鸡崽，被一只发怒的老鹰拎回了他的领地。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这算是变相的服软了，可惜已经来不及，她被压在门后，未来得及喘匀气息，一通热吻劈头盖脸，把她给淹没了。
被动承受之余，沐央心里有一丝得意，好了，这下可气着他了，看他还敢卖弄短命的风骚么。
一来二去，酒酿圆子的甜香碾碎在唇齿之间，那点得意消散殆尽，只剩下一股热流在身子里冲撞。
沐央以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洪水猛兽，极尽亲热的时候，拦也拦不住。
宋漠身子滚烫，她像是贪热的小孩，颤栗着，双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前襟，想与他粘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窒息边缘，她攀上他的脖子，如攀上了一根救命稻草，几次快要滑落，都被他捞了回去。
她在他唇边咬了一口。
宋漠吃痛，总算是松开了她，贴在她耳朵边喘息。
沐央踮起脚尖，双唇贴上他喉结，手在他腰后那道伤疤上游走，“你也咬过我了。”
像挑衅，又像勾引。
他手抓住她那只胡作非为的爪子，“沐央，你听我说完，到时候你想怎么办我都行。”
沐央莹润的眸子，像是会勾人魂魄，“嗯。”
他压着红眼圈，狠狠咬嘴，“我争取活到三十八岁往上，你要是跟我结婚，我尽量把烟酒都戒了，四十出头没问题。”
又来。
沐央对着他结实的肩膀就是一口，“三十八也够了。”
他不过眼底沉了沉，纹丝不动，“我舅舅死之后，我爸心里不舒坦，带我去做了检查，你记得吗，高考之前，他带我去美国了，其实不是去找学校，而是带我去做基因检测。”
轰的一声，最大的雷终于在沐央脑子里炸了，炸得她有些懵逼。
她怔怔看他，“有什么问题？”
他语气平缓，就算是叙述一件家常事，“基因突变，心源性猝死概率远远高于常人，也就是说，我很可能什么都没干，睡着就死了。”
沐央晕乎乎的，只知道机械摇头，“基因检测，你别信这个，这种检测有时候根本就意义的。”
宋漠摸上她的头，唇边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不用怕，这么多年了，我也觉得没意义，当初我爸本来不想告诉我的，那天过生日，送你回家以后，我又去玩了个通宵，他气坏了，一时没拦住嘴，才说了出来。”
沐央轻轻提肩，无意识干咽了一下，“那，你妈和大姨不是好好的么？”
他低笑了一下，“这玩意也是奇怪，我偷偷带我大姨去做过了，她什么问题也没有，我妈生了一个女儿，我也偷偷带她去检测了，她也好好的，你说这玩意，传男不传女，还隔代遗传到我身上。”
沐央眼睫一颤一颤，“难道，你妈祖宗就没有活得长的？”
“当然有，要不然顾家早就绝后了，这基因的东西谁知道怎么回事，到我外公那一代，几乎都是短命鬼。”
宋漠伸手，指腹在她眼下轻轻抹过，沐央才醒过神来，脸庞竟不觉已经湿了。
她别过脸去，拿手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放下了，“高考的时候，你就以为你会死？”
那一双眼被泪水冲刷，更加透亮，眼睫湿漉漉的，闪着细碎的光。泪止不住，她也不抹，白净的面庞更是楚楚动人。
宋漠低叹，把人搂紧入怀，“没事儿，也有人活到九十九，我遇到过一个道士，他说上武当山修行，保我活到八十。”
沐央在他怀里打颤，抽着鼻子瓮声瓮气问：“那你为什么不去？”
宋漠胸腔鼓动，“你看我像是做得了道士的人吗？除非武当山为了我搬到南州城，搬到旁边，让我天天回家看你，我肯定去。”
沐央闭上眼睛，泪水湿了他的前襟。
武当山当然不能为了他搬家，他是个男德学院都不收的人，武当山又如何进得去。
他是在宽她的心。
“你把检测报告拿出来给我看看。”
宋漠回书房，没一会儿，拿回了那个检测报告。
封面的检测机构是美国知名的一家医学机构，医学术语她并不精通，但也能看懂个七八成。
宋漠在她身后，双手环抱她的腰肢，下巴抵在她颈窝，“这报告，除了我和我爸，没有人见过，当初你爸找我爸，叫我不要招惹你，我爸就拿这个打我，他说不指望我传宗接代了，好好做个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