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邯郸+番外(9)

作者:景相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诶?”

赵邯郸没有想过这一点。在他观念里,沈宁在南都上了大学,像宋之奇一样住家里或是租房子就行了,他不像个会住宿舍的人。

“不过时间不长。”

赵邯郸笑出声音来。

“何必呢。”他说,“难道我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你要住宿舍,家里同意吗?那么多人就靠着你住在和悦园里领工资。”

要换了他,早把和悦园卖掉,自己在市中心找个地方住着。又轻松又简单。他一刻不想回那里,过去张开了口要把他吞进去。

沈宁说:“那是我的东西。”

意思是我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你管不着。赵邯郸无话可说,他签字放弃财产后就无话可说。事实上当时他去洛川上大学也有这么一层原因:南都的一切都属于沈宁。他在这栋房子里,只是个寄居蟹,沈宁随时可以把他从壳里剥出去。那会很疼。所以他选择先爬出去。

对他去洛川上大学的事情沈宁没说什么,他自己必然是要留在南都的。赵邯郸走之前他给了一张银行卡,用的是沈宁的户头。这让赵邯郸感觉不良,仿佛他去了洛川还在寄居。因此一去报道就申请了助学贷款,到现在那张卡还是分文不少。不知道沈宁有没有关心过金额的增减,赵邯郸如此节省他的财产,他也不说一声谢谢。

天很快就暗下来,张妈说每天会有人来给少爷打扫卫生做饭。赵邯郸说有必要每天么,我们两个人能翻天?打扫卫生每周来两次就行了。做饭的话……赵邯郸的水平就是炒个鸡蛋那种,糊弄自己可以,完全达不到沈宁的要求。而且沈宁现在是病人,需要补充营养。赵邯郸上网查过了,想好得快饮食要有讲究。所以做饭还是得有人每天来做。最后商定做好了送过来,按宋之奇的医嘱来配。赵邯郸想这算个什么事,他还是得跟着学学。要是路上下个大雨,沈宁岂不是得饿肚子。

快八点的时候人都走了。赵邯郸把窗帘拉上,只开一盏灯。沈宁在吃黄桃,森白的齿陷进果肉,机械地嚼着,神情带一点怯。赵邯郸想到自己刚来沈家的时候或许也是这样子。他走进房间里,脚步声渐远。沈宁一下不咀嚼了。赵邯郸拿了换洗衣服和毛巾浴巾出来,路过沈宁去浴室放水。水声哗哗,沈宁把嘴里的黄桃咽下去,食不知味,僵硬地等待着。

“你一般几点洗澡?”赵邯郸问道。

“九点。”沈宁说。

“那以后要早一点。我没给人洗过澡,你…尽量适应。”说完他把手伸给沈宁。沈宁把手在面前挥了挥,打到赵邯郸的掌心上,像是在击掌。赵邯郸握住他的手,小心将他拉起,沈宁扶着沙发边往前,极力在脑中拓印方位。

“你不用那么急,”赵邯郸说,“过段时间你就熟悉了。再怎么逞强,一时半会你也记不得。”

“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

他说得不经意,反给沈宁提醒。赵邯郸是有可能明天就走了。不过沈宁是个期待感很低的人,想起来心里也不觉得惶恐。赵邯郸不会做这种事,不然他根本没必要回来。

“水温OK?”他听见赵邯郸撩拨水流的声音。沈宁伸出手,赵邯郸把他的指尖浸进去,水温热烫,还是再晾一会儿好。他坐在椅子上解扣子,沿着直线一颗颗向下,有条不紊。脱下时他有些犹豫,但跟赵邯郸,他帮他涂药太多次了,上高中时也一起在学校浴室里洗过澡,没有什么羞耻感可言。区别只是现在他太瘦,身上还长着疹子,因为没好好涂药所以颜色斑驳。赵邯郸帮他脱裤子,裸裎相对时不免有尴尬。沈宁呼出带声的气,说不清是愠怒还是烦恼。

见状,赵邯郸故意把手放在他腰际。沈宁眉头皱得愈深,他把赵邯郸的手推开,自己抬脚去够浴缸,脚踩进热水里。好滑。他差点跌倒,幸好赵邯郸在后面扶了一把。

“赵邯郸!”他警告道。

背后传来赵邯郸吊儿郎当的声音。

“知道是我,还不能安心?”

沈宁胸中一块巨石落地,在身体里震得烟尘四起。他被赵邯郸架着滑进水里,溅出一大片水花。□□的背触上人体的温度。赵邯郸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坚硬地撑住他。沈宁不由恍惚,他记忆中的赵邯郸还是个高瘦的少年,怎么现在比他壮这么多。

热水抚过他凸出的肋骨,他像个幽幽的影浮在水面上,一触即碎。赵邯郸小声嘀咕道你怎么瘦这么多。他依稀记得少年时的沈宁很健康,白皙的肌肤下是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的力量感,给人清爽又干净的感觉。那时候沈宁还是校长跑队的运动员,三九隆冬的天气穿着短裤在操场上跑。黑色的护膝嵌在膝盖,他不知疲倦地跑过一圈又一圈,轻盈如风。赵邯郸呼出一口冻气,把冻得通红的鼻子缩进围巾。他跑进教学楼,心里还在想沈宁怎么都不怕冷。

而沈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变瘦了,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分明过着与以前无异的生活。赵邯郸用莲蓬头浇他,溅出的水把衣服打湿一半,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沈宁垂着头任他冲洗,自己用手指按摩头皮,直到每一根发丝都浸湿。洗发露的盖子被打开,柠檬味道的香气飘出来。沈宁头顶上一凉,洗发露顺着脖子留下来。他连忙去揉搓,指缝里慢慢溢出丰沛的泡沫。沫子滴在鼻尖上,太过冲人的香气让他打了一个喷嚏。

赵邯郸往浴球上打泡沫,热水被放掉一半。沈宁泡红的胸膛裸露在空气里,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意。赵邯郸把浴球往他身上招呼,用的力气太大,用钢丝球刷碗一样,皮肤被揉搓出疼痛。但沈宁是惯于忍耐的人,他一声不吭,任人搓洗时意志飘忽。赵邯郸给他洗了个大概,泡沫从头打到脚,沈宁被他洗得通红,不知道是水太热还是赵邯郸太用力,整个人像煮熟的虾,触手时带着高于正常的温度。

“靠,是不是很痛?”赵邯郸眼看着沈宁脊背发红,他没注意到几颗过敏的红疹,差点搓破。伤口虽然小,沾水却有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有点担心。

沈宁倒是无所谓,他转过头,睫毛上还挂着白色泡沫。一滴水坠下来,冰凉的,“啪”一下打在赵邯郸的手背上。浴室的顶结满水珠。

“还行。”

赵邯郸放轻了动作。沈宁的脚还肿着,从水面上看肿胀的痕迹很过分。赵邯郸说你的脚真的快好了吗。沈宁说是真的,不然我怎么走得动路。他拨了下头发,锁骨凹陷下深深的辙,脂肪在皮下消失,被抽个精光。骨头与皮囊干巴巴地贴合,一动就要折,没有丝毫柔软的缓冲。

赵邯郸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一直觉得沈宁会比他过得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他比他过得还不好。

沈宁,沈常的独子,赵邯郸的继兄弟。记忆中他总是高高地昂着头,视线惯于下扫,或许是因为他在二楼俯瞰赵邯郸的缘故。长而密的睫遮掩住目光,即便在后来他们关系缓和的阶段,看起来也是冷冷然,年轻的面孔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而现在,那种姿态消失了。骄傲的沈宁一去不复返,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赵邯郸能闻到他身上丧家之犬的味道。

那场车祸让沈宁失去的东西不比赵邯郸失去的少。

☆、错

他冲掉沈宁身上那些泡沫,看它们打着旋儿卷进排水口。沈宁的长头发披在肩上,从背后看是相当窈窕的背影,但正面他被浇得像落汤鸡。水流很急,不知道他有没有哭泣。赵邯郸私心希望他有哭过,不然的话,在失去光明的世界里强装镇定,未免太可悲了。

等浴缸里的水放干了,他让沈宁站起来,从头到脚又冲了一遍。随后用浴巾严实地把他包裹起来。沈宁把毛巾顶在头上,坐在椅子上擦拭头发。赵邯郸完成一项大工程,舒心地松口气,随即脱掉衣服洗了把快速的淋浴。他伴着热气走出来时沈宁正在发呆,头发擦得半干,发尾正慵懒地滴水。赵邯郸穿上T恤短裤,过来接手沈宁的工作。那些发丝在他手里拖划,留下潮湿的尾迹。

“太长了。”赵邯郸说道。沈宁从来不喜欢把头发留长。赵邯郸刚到沈家时听张妈她们说过八卦,沈宁的母亲是个美人,重量级的美人。据说在社交宴会上是最闪亮的明珠。可惜生沈宁时大出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又患上产后抑郁,一年不到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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