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泰花事+番外(9)

作者:一笑西风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忘了告诉许家杰。

许家杰!我活着,你所追求的,便是我要毁掉和舍弃的!

我曾经也以为,四年时间足够我们了解彼此。足够你爱我——到世界覆灭的末日,也足够我爱你——到时间变成灰烬,世界化为虚无。我以为刀山火海,共同闯过的生涯,是镂刻进你我肌肤纹理里再无法磨灭的印记。

可那日高台之上的决断,六百个孤独冷漠的日子,又一次次提醒我,该醒了!

☆、碧螺

好多日不见蒋秉南,他似乎更意气风发。黑色长衣裤,显得他清瘦而又挺拔,难怪芝韵仰慕。

一个月来,与芝韵茶水间的偶然寒暄,到提及蒋秉南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便已明白些许。

我们分坐长桌两端,我替他倒了茶,“今日喝茶吧,芝韵小姐喝腻了咖啡。”

他抬眼询我,“你还约了别人?”

“嗯,我还约了芝韵。”

“是应该当面谢她才对。四叔听说安丰近一个月的业绩,甚为欣喜,我们已拥有宝姿9%的股权。”

芝韵本身桃面凤眼,长相风流韵致,往日里看着明媚轻快,今日一看,许是细细打扮了,藕色流苏大衣显得娇俏粉嫩。

她坐下来,并不含蓄羞怯:“秘书长相约,本没什么心情,听说蒋先生也来。特地赶过来。”

蒋秉南微笑,“芝韵小姐高抬了。还要感谢芝韵小姐从中撮合才对。”

芝韵微微皱眉,“今日来,我就想说这事。周骧铭确实为我引荐,但先生做事一向很有原则,也并不是趋名逐利之人,这一次,安丰能顺利进资宝姿,真的仅仅是因为安丰给的合作利润够丰厚吗?我记得第一次蒋先生跟周先生的会面并不友好。”

蒋秉南抿一抿茶,“第一次也许是利不够而已。”

芝韵还在苦思,“我总觉得些许蹊跷。周先生虽执事宝姿,真正的话事权是在另一人手里。”

我打断芝韵的话,“无论是谁,有利可图时,谁还会置风险于眼前。合作书都签好了,一切做不得假了。”

芝韵也笑了,“既然东家都不再有疑虑,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既然是做生意,花都这么大,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不少,难得宝姿和安丰携手合作。这对我们商会来说,更是渔翁得利的好事。”

芝韵走了,桌上的碧螺春茶香渐淡,隐翠色泽再不似新沏之时,银澄碧绿,浓郁甘醇。

我又帮姜秉南倒了一杯,“你也不送送芝韵。”

“我无意于她。”

我险些呛出一口茶,也是奇了怪了,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这种爽利的性格。

我想起卓安,桑姐,微明,姜先生,蒋小凤,还有芝韵。

“她很好,秉南。”我第一次呼出他的名字,竟觉有些心虚酸涩,“你们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

蒋秉南抬眼看我,“你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说,芝韵小姐确实漂亮大方。但我们不合适。”

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那你有意于谁?我吗?”

我酸苦一笑,“蒋秉南,那日我醉了,可话是清醒的.......对于男欢女爱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兴趣,你想找女人,麻烦另寻高明。若是.......”

“若是愿意携手征战这花都生意场,名利场,倒可以并肩作战。他抬眼望了望窗外,虚浮一笑,“我记得。”

我哑口无言。

长久的沉默。

我起身,“你何必如此,我实在给不了你什么。”

“我也没企求过什么,一起征战这花都名利场,感觉也不差,待他日老了,回忆起来,也是一段光辉日子。”

我喝尽杯中茶,将空杯推到他眼前,“这壶中的碧螺春新沏之时,色泽鲜亮,入口香醇浓郁,像初入无垠荒野,充满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和细细品来的意趣,可是喝着喝着,便淡了,色泽清淡,香味消散,余下的,哪里是什么光辉,只是丢弃了可惜,品之又无味的东西罢了。蒋秉南,人与万物,莫不如此。”

.......

“我走了。”

☆、博弈

两月之后,花都大小街市,官报民报均登载着一则商事新闻,昔日贸易巨子,今日脚下蝼蚁,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云云……标题不尽相同,内容却大同小异,说的是名震一时的宝姿不敌新近突起的安丰,鼎泰系统的宝姿,因其主人帮派背景,颇受其他帮派和租界洋行碾压,致使本地民族产业的安丰日趋做大,冠绝花都。

钱穆云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屋里静悄悄的,若是往日,屋内即使没有喧哗,也会有低语,一向风云显赫的人物最近估计被租界的大董事们逼的无路可走了吧,要说拜谁所赐,应该是他那一向自诩华贵名流,又喜好奶油小生的夫人所赐。

我敲了敲门,没等门后应声,便推开了朱漆大门。

钱穆云塌在软椅里,座式钟表遮住了他整个身子,只露出半个头来,从前梳得一丝不苟油亮的背头,此刻偏分了过去。

他头未转,眼未抬,“有事?”

我微沉了沉气,“听说,会长最近有麻烦事。特地来问一问,有没有需要代劳的?”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哪敢,会长说笑了。会长也知道,我从鼎泰街来,与鼎泰有着不可言说的感情。这次,宝姿势落,我也觉得可惜。只是生意场,成王败寇,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贵夫人受到大牵连。其实,对于会长来说,得势的是谁不重要,只要尊夫人的财富没被折进去就好。”

他终于从深重的椅子里站了起来,眼神里射出一道不可捉摸又有些怀疑的光,“你能做什么?”

“去鼎泰,赢回贵夫人的资本呢?”

我站在铜湾广场的华表石碑下。

太阳光耀眼,我不敢抬头去看,但仍记得,铜湾广场的华表石碑,它雄伟高大,矗立在这里恐怕有百十年了吧,华表顶上蹲着一只像狮子又像麒麟的神兽。如今,柱身斑驳灰旧,轻轻摸上去,白色的大理石冰冷坚硬,碑身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毓秀钟灵有崇山峻岭,承先启后如光风霁月。多好的鼎泰街啊,曾经将这里视为最安逸最温暖的处所,它是少年离家时最温暖的依靠,最崇高的仰望。

而华表柱,无论这鼎泰街繁华还是落寞,绚烂还是沉浮,它都如最亲密的爱人,一直温柔俯瞰着他。

我不该来的,来了,昨日再现,旧日伤疤揭开来必定鲜血淋漓,我不知自己能否忍得了那疼。小时候,外婆总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哪里见过的字,一定能找出来认得它。外公的一本《辞源》,被我翻来覆去的翻找,直至书页离开了胶线,破损不堪。可是外婆也有说错的时候,也许我不是过目不忘,我只是偏执。只是一旦识得,便再走不出。

我应该来的,不来,我又如何遗忘,如何走得出昨日的今日,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倚洪楼石狮仍静静矗立。

穿过三层门厅,脚下“嗒——嗒——嗒……”一下一下,在空旷的门厅里响起浅浅回音。

黑衣礼帽的人站在门厅的暗角,一个个竟像木头,拦也不拦。我径直走过。

眼前一暗又一亮。

屋子里的男人半倚在窗前,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唇角微牵,仿佛我只是昨日出走,今日回来,嗓音里也是慵慵懒懒的气息,“来了。”他一手撵上眉心,一手示意我坐。

我开口,“今日来,不叙旧。安丰与宝姿的收购合作书,我带来了。”

“不奇怪,这是你。”他浅灰色西装上有一小片润湿,比其他地方颜色深些,在胸口处,显得尤为瞩目。像是喝酒不慎,溢流洒落下来的,这与他一贯要求干净整洁的行为作派似乎不符。

我讥道,“日子过成这样了吗?捞老板,想不到叱咤鼎泰街的捞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

我将合作书递予他。

他接过,从桌上拿起笔利落地签下“许家杰”三个字。

“这几乎是你半个身家,当真舍得?”我步步紧逼。

他目光一紧,抬头看我。那样好看的黑曜石的眸子里,恍惚间寒光闪了一闪,瞬间又是温柔流光。

“给你,都舍得。”

曾经我也腻在这光里,忘了,有人给你光,给你温柔,给你似水柔情,可待哪一日,他都收了回去,只徒留一身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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