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名(38)

“不知道。”

顾鸳面带微笑的坐在半人高的药台桌几前,很是无辜的样子。

“不知道?”

看诊的老头大概五六十岁,头发花白,面色却很好,精神气也足。

听到顾鸳这不负责任的话,他一扭脖子,气呼呼的转过去脸,看着药柜后配药的年轻女人,大声道,“你还给她抓药做什么,她自己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抓药也没用!”

蹲在药柜下计量阿胶斤两的年轻女人闻言,抬起二十余岁的美丽无比的一张脸,无奈的笑着,“当初是你自己要大发慈悲,说什么走进你的门就是你的病人,活也要救死也要救,半途而废可不是你的性子。”

顾鸳也就跟着点点头。

“你点什么头!”

老头一瞪眼睛,花白胡子抖动,语气却有些委屈。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了,这丫头看着是个懂事的,其实脾气倔的很,肚子里全是主意,哪里要得我上心,几个月了,我看她就不是来看病,是来砸我招牌的,早知道我就……”

“您就不救我了。”

顾鸳很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虽然眼前的老头为老不尊,不但爱撒娇还小心眼的很,动不动就发脾气。可她敬重他。

“你这个……”

“不识好歹的野丫头对吧?”顾鸳笑得愈发温柔,“您老人家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我都不好意思反驳您了。”

“绾绾!”

“来了来了。”年轻女人半收着笑起身,走过来,白玉般的脚踝处系着一圈红绳铜铃,一移步,就是轻灵的叮咚声。

女人把包好的药材放在桌几上,就站在老头身后给他按摩肩膀,“你呀,就消消气,别总跟孩子较劲。”

“是我要较劲?”老头一拍桌子,起身就要往里走,“把这个死丫头赶出去,尽知道气我的!要是下次再来,你给她看就好了,别叫唤我,年纪大了也不让人安生几天!”

“医嘱不说了?”

年轻女人摇头失笑,眼中的柔情却始终不减。

“没心情!”老头哼哼两声,愉快的撂挑子不干了,回后院去看看花草,修身养性,免得被这么个不尊老的丫头气出好歹来。

“你小心些,别踩着了院子口那四盆花。”女人叮嘱。

老头很随意的答了一声什么,隔得远些,也没甚听清楚。

女人看着老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帷幕后,便坐了下来,只说了两句,四个字,“慎思。勿思。”

顾鸳笑着点头。

“你呀。”女人轻轻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算真正有效的医嘱。

她随着老头行医各地多年,之后在青鹭这么个地方买了栋小院子,才算隐居了下来。

她的生活简单,种花养草,看病抓药,因为地处偏僻,铺子里十天半个月也难得有人上门。

来看过病的客人里也有病情绵长反复的,而顾鸳,是病人中最不听话的一个。

相处也算日久,知晓了顾鸳的脾性,也就最看不得少女这副什么都好商量什么都同意的敷衍样子。

这是心症。

她也无能为力。

提着药材包走出药铺后,顾鸳心血来潮,便转去了另一个巷子。

这是四月,水土湿润,城东这边的桃花应开的正好。

走过一路的古舍朴屋,院中常有人家栽种的桃树探出枝桠来,青粉色铺就一地巷石,蜿蜒成桃源深处的迤逦梦境。

还未走到青湖畔,顾鸳的脚步已经慢成了龟速,她兜兜转转,不辨方向的往青湖靠近,期间不时摸一摸敲一敲宅院木门砖墙琉璃壁瓦,闻一闻石间青苔院头桃蕊。

她深深的呼吸着,空气里都是桃花包裹青湖氤氲的雾粉水气。

不想便不想,只纯粹的享受着这江南水乡如诗如画的美妙景致。

顾鸳从未有过这般的好兴致,直到一柄秀致尖刀直挺挺的插进了她身边的那株已经古老的快要倚地的桃树枝干。

她一下子住了脚,止了动作。

她的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缓慢地,淡然自若地。迫近。

“顾小姐。”熟悉的,轻质淡雅的少年嗓音。

顾鸳立即转了头,惊讶的,“是你。”

她的牵错手的无辜路人。

不过,他叫她――顾小姐?

他认识她。

“这条路上,你可曾见到过什么人?”

周佩淡漠的笑着,视线轻轻落在顾鸳眼睛里,压的她骨头都有些发软的站不住。

“没有。”她说,“这把刀……”

“你流血了。”她又说。眉头轻轻地皱起。

周佩顺着少女视线所及,摸向自己的脖颈靠近下颚处,有一根淡淡的血线印在指尖上。

是利刃划伤。微不足道。

他轻勾了唇角,“无碍。这把刀是我捡的,顾小姐也觉得这把刀好看?”

逆光下少年戴着眼镜的双眸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顾鸳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没有,这附近有药铺,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买张创口贴也可以。”

周佩不答话,只是看着她。

好睱以整。

顾鸳敛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也就算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走了。”她直视着少年秀致的鼻梁,忍住了脚软欲倒地的下意识。

少年让开道,淡漠的观望少女不自知咬的发红泛紫的唇色,以及她脸上更甚以往的苍白。

“那把刀,如果你拔的下来,送你了。”

顾鸳看都不看没入门上的刀柄,左手紧握着口袋里的崭新的木质折叠刀,缓缓地,敛眸,“不用了,谢谢。”

她没走过去,而是转身,走之前她未走完的道路。

“我有了新的了。”

很轻的声音。

周佩立在巷子口,望着少女踏着触目潋滟的桃夭深径,那光晕里愈发弱质疏浅的背影。

指尖微痒。

同班女生过来的时候,顾鸳正侧趴着脸沐浴透窗而落的午间阳光。

“顾鸳,化学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女生是远近几个班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学霸,真正意义上的三好学生。

人长的甜甜的,声音甜甜的,笑也甜甜的。

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顾鸳听着声音抬起了头,看见是她,笑着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办公室里,顾鸳很乖的坐着。

化学老师是个中年大叔,国字脸,威严端庄,与人说话的语气却总是温和的。

“顾鸳。”他说着,摊开了桌子上的一本成绩记录簿,“老师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以后是学文还是学理的问题。”

“你先自己看看自己这一年来的成绩。”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排排数字,以及她的名字。

她并不想看。

顾鸳拖沓过来成绩簿,眼睛泛泛掠过这一个个两位并排的刺眼数字。

“你觉得你的物理和生物,尤其是物理,学得吃不吃力?是没用心还是真的学不下去?”

顾鸳偏头想了想,用很是认真的口吻说,“学不下去。”

这个她没有说谎话,理科中的物理生物方面,她确实难以为继。

化学老师长叹一口气说,“这样下去不行的,顾鸳,老师最近也认真考虑过了,你的分数偏科太严重,现在的分数加起来上二本都够呛,你再这样蹉跎下去,到了高考后悔都来不及,所以老师建议,你转去学文。”

他是个好老师。

无论出发点为何,他都是个好老师。

顾鸳盯着自己的成绩单,用了两秒的时间来演绎沉默,以示自我痛苦纠结的内心戏。

她说,“谢谢老师,我也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学理,等高二报文申请下来的时候,我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谢谢你,老师。”

化学老师点点头,肃正面孔有他这个年纪不轻易流露的不忍心。

她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

他的大众意义上的弟子。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顾鸳都在默默准备着,打电话给家里人,说自己要去学文,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意料之中的同意。

“鸳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的爸爸不干扰你,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属于父亲的温和敦厚的声音。

“鸳鸳,你老师打电话跟我和你爸说过了,理科学不下去就去学文,好好加油知道吧,向你哥哥学习。”属于妈妈的无奈温柔的声音。和轻易被察觉到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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