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比赵祯要强上不少。因为咱们的大宋天子,明显不会说谎,更不懂配合!
在这一局里,他和孙山是妖人。第一天晚上,两人杀了陈保,却被隐藏中的药师用解药救活。之后随着游戏进行,孙山已经明明白白地分析出来了,那个药师就是陈庭柳!
于是孙山在投票的时候舌灿莲花栽赃抹黑,想把陈庭柳投出去。结果赵祯不但不帮腔,还跳出来极力反对!随后因为言语上的漏洞,他被陈保认定是妖,惨死于村民投票。
六人局流程短,一个疏忽就能走上绝路。赵祯一倒,陈庭柳很快猜出孙山是妖,一瓶毒药把他送走,拿下了首场胜利。
而下一局中,陈庭柳是妖,还带着刘从德这么个拖后腿的。孙山是卜师,第一个就验出了陈庭柳的身份,发言的时候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可是陈庭柳跟他对着跳卜师,赵祯只信陈庭柳说的,帮忙把孙山投死,又输掉了这一局。
玩到后面,陈庭柳都看不下去了,她以休息为由,和蝶儿换了职责。由她来主持,让蝶儿下场替玩。
赵祯没了情感上的指向,再加上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招话术,终于开始起势。
结果就这么玩了两个时辰,直到宫里来人催促,赵祯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从他离开案戏坊回首凝望的表情来看,这恋恋不舍,只有一半是对陈庭柳,另一半则是对这一场妖人杀。
自然,案戏坊里的所有案戏,赵祯全都带了一份回宫。可是宫里能允他玩案戏吗?即便找到机会,那些宫女内侍,又有几个敢放下尊卑,陪他玩得如今日一般尽兴?
或许还得等到大婚之后,有了三宫六院,和妃嫔皇后一起玩妖人杀,才能复得今日之乐吧。
不过……都有三宫六院了,还会玩案戏吗?
孙山摇摇脑袋,对自己的龌龊想法深感不齿。
午后的阳光下,天子车驾缓缓地回返皇城。
孙山和陈庭柳站在案戏坊的二楼,看着楼下的禁军如潮水般退去,好奇的百姓涌上街头,对着山郎案戏坊指指点点,议论不止。
陈庭柳端着一碗饮子润着喉咙,孙山在一旁欣赏着耸动的雪颈,却难免忧愁。
“官家玩的挺开心,有了天子认同,这生意不火都难。可是我看官家光顾着玩了,不会连妖人牌上的玄妙都没发现吧?”
玄妙,指的自然是牌上所画的妖人,脖子上那颗十分显眼的瘤子,正和当朝首相王钦若的一模一样。
这几乎就是明着骂他大奸似忠,妖言惑上了。这个隐喻可谓直白,然而前提是……得先看清楚了那张牌啊!
今日赵祯玩妖人杀,从生涩到娴熟,发下牌来也只瞄上一眼,然后就开始酝酿策略和言辞了。牌上的妖人长什么样,他真的注意到了吗?
“没事,就算官家没注意到,这妖人杀火起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会有人发现的。这样劲爆的彩蛋一旦被翻出来,很快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即便宫中也会有所耳闻。只不过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罢了,不必在意。咱们就踏踏实实做生意,准备开张吧。”
陈庭柳喝尽了饮子,把碗还给蝶儿,看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又笑着问道:
“蝶儿,我看你玩案戏,主持案戏都挺有一套的。要不干脆来这店里做活吧!不比每天闷在院子里强?”
“姐姐就莫要取笑蝶儿了。蝶儿是为了侍奉官家才来这一回,平日里哪敢这么抛头露面的……”
蝶儿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孙山隐隐觉得,是因为提到了官家的缘故。
陈庭柳曾说过,蝶儿对官家似乎有仰慕之心,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不敢抛头露面……不知道蝶儿这丫头是不是在隐晦地提醒陈庭柳呢?
这段时间,她在案戏坊里也确实逗留得太久。
也许等日后生意稳定下来,陈庭柳才能真正做个甩手掌柜,幕后军师。就现在来看,她却依然免不了事事操心。
别的不说,一天之后,这案戏坊可就要重新开张了。
到时候的火爆场面该如何应付,还得靠陈庭柳坐镇拿主意呢。
风波起
刘从德跟着天子车驾回返皇宫,径直来到了太后寝宫宝慈殿。
和平日里一样,刘娥还是在批阅奏章,也同样连头都不抬,只是缓缓问道: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官家又被那柳儿迷住,舍不得回来?”
“回姑母,官家确实着迷了,不过不是对柳儿,而是对那案戏坊里的一款新案戏——妖人杀,爱不释手。”
“又是案戏!”
刘娥把手中的奏章批上几笔,放在一旁。用御笔敲了敲堆在另一侧的奏章,说道:
“这几天,提到案戏的奏章越来越多了,多是赞盛世文教的。那大文豪里的诗词,才真是迷住了不少人。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紧跟着又冒出个妖人杀来,还把官家的魂也勾了去。这个孙山,好好的进士不做,是想做个卖案戏的商人吗?”
刘娥的话语中并没有带上多少感情。刘从德一时分辨不出姑母对孙山的态度,只好如实地将案戏坊里孙山对天子的应答一一转述。
听到孙山是林逋的弟子,刘娥也只是皱皱眉头。再听到他对当年之事的解释,刘娥轻叹了一声:
“唉,那林逋也是好意,只是行事太过极端。大中祥符那几年,若是王旦能有林逋一半的硬气,也不会让王钦若牵着先帝的鼻子走。”
王旦是真宗朝的宰相,与王钦若同朝为官,不敢认同他对天子的蛊惑,却也没能下决心阻止,亦或是能力不足,有心无力。不管怎样,都有尸位素餐之嫌。
听到刘娥无意追究林逋,反而对已故的前任宰相王旦有些微词,再联想这二人与王钦若的关系……刘从德暗暗猜想,难道姑母也不喜欢王钦若?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主动召他入京,拜为首相呢?
且不管这里面的门道,至少有这么个苗头,后面妖人杀的事,他也就敢好好地说上一说了。
“在侄儿看来,那大文豪,还有妖人杀,两款案戏,说不定都是林逋授意孙山做出来的。大文豪里收录了那么多隐士诗词,也只有隐居江湖的林逋才有机会结识那些同道中人。搜集些好诗好词,借着案戏之名献给朝廷,也算是赎了自己当年胡闹的罪过。至于那妖人杀嘛……姑母,您可知道妖人杀是个什么玩法?”
“就别卖关子了。一个小小的案戏要怎么玩,这等闲事,吾哪有心思去猜?西事图讲的是西面的布局,大望族讲的是贵族世家的土地兼并。你只需告诉吾,妖人杀又隐喻了什么朝堂大事就行了。”
刘从德稍加思索,而后答道:
“对普通人而言,妖人杀是一个考验判断和话术的游戏。不过对天子而言,这案戏讲的是……忠奸。”
“忠奸?呵,又是讨了个巧。官家年幼,正缺慧眼识人的经验。遇到这样的案戏,自然会品出滋味来。若是再过个几年,同样的东西拿出来,官家只会嗤之以鼻的。”
话虽是这么说的,不过刘娥还是多问了几句妖人杀的玩法,看样子是起了些兴趣。
而听完之后,刘娥的视线在眼前的奏折上飘来飘去,而后叹道:
“到底是个游戏啊,身份牌?若是每个人都真的有一张身份牌,这世道可就简单得多了。”
刘从德连忙随声附和。
“姑母说得没错,人心哪那么容易看清?就算把别人的心肝挖出来,也看不出是黑的还是红的。”
刘从德以为刘娥在感叹朝堂上的那帮老狐狸。他万万没想到,大宋太后感慨的是她自己。
“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吾并非此意。这人心啊,且不说别人看不看得清,自己这一颗心,就能看个清清楚楚吗?”
刘娥环视四周,确认了一旁伺候的宫女和内侍都是绝对的心腹,然后继续说道:
“外头那些人,有的说吾想做武则天,篡位称帝;有的说吾是那孟圣之母,为教导官家用心良苦。呵呵,吾自己都不知道每日操劳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一个个的反而能看清楚?哼,若是真有什么身份牌,吾倒想先翻开自己的看看,到底是忠,还是奸。”
刘从德咽下一口吐沫,兴奋得浑身颤抖。
看来姑母也不是完全没有称帝之心。若是刘娥当真成了女皇帝,那等她百年之后,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