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行行读下去,再不说母妃,只问我过得好不好,是否适应这边的生活,身体可否安康,大汗对我如何……
我见了这些话,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下来,心里不停地默念“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我止住眼泪,稍稍平静了一会儿,才发现端敏和康乐各自写了一封信。
打开端敏的信,那娟秀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我一字字望去,方才体会到什么叫斗转星移,世事变幻。
宸妃新年初诞下一位麟儿,虎头虎脑,颇有母亲的风范。端敏亦快临盆,本想同宸妃约定,生了女儿,便订下娃娃亲。哪想宸妃竟不同意,非说待我生女儿,跟我结亲。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人惦念着自己!回想往事,各种滋味一时涌上心头,眼泪又流了下来。
悄悄吸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康乐的信,仿佛又看到她在面前,皱眉道:“本想同阿敏姐姐同写一封信,可她文绉绉地光问候语就写了一大通,真是看的头疼。我只同你说,朝廷要重新开通往来西域的商路,赚钱的时机可到了!我已派了商队,不多时就到了,你可要多照应,顺便多攒私房钱。切记:有了钱,想做什么,都来的便宜。”
翠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端了一杯新烹的茶。“这是大太监才差人送来的,我刚煮好,您尝尝味道。”
我哭得久了,嗓子发痒,也不顾什么礼仪,仰头喝了,说道:“翠翠,你是个顶伶俐的,以后只要大汗来了,你就跟在左右伺候。”
“是。”她笑盈盈地答道,整个人柔媚地似窗外的那一抹暖阳。
过了两日,我想着康乐托付的事儿,想出去走走,却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便随口问道:“正殿又有什么事儿了?一早就吵吵闹闹。”
翠翠身旁的宫女巧巧嘴快,立马答道:“听说大汗封了安周为将军,还将塔娜姑娘许配他为妻,众人正在同他道贺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看了一眼莲蓬,可她似没听到一般,毫无动静。
“咱们在偏殿,啥好玩的事儿都慢别人一拍子,真是无趣。”我嘴上说着,心里早就没了出去的兴致。
“巧巧,听见了没?有事没事,多出去转转,好讲给公主听。”翠翠吩咐道。
巧巧本就喜欢凑热闹,听闻如此,更是欢喜地不得了。
莲蓬沉默了半日,此刻方道:“你们好好伺候公主。我出去转转,看看查干老板那铺子准备的怎么样了。”说罢,径自走了。
这一日,大汗命人新裁了衣裳送来,翠翠抖开薄如蝉翼的纱衣,轻抚着一力夸赞。
我看她喜欢,便道:“听云夫人说,大汗与莎琳娜成婚是大事,到时会给每人做一套衣裳。可我那日看了,总觉得料子和款式都不甚好。不如这样吧,你去问问她们,想要什么衣裳,咱们这里再另做一套。”
翠翠欢喜地答应了,吩咐道:“今日天好,快去掐一把蕙兰,好别在袖口,给这纱衣上点香。”
话未落音,只见巧巧匆忙跑进来,大惊失色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莲蓬姐姐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面上极力装作镇定,喝道:“不要慌,慢慢说。”
巧巧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莲蓬姐姐跟安周将军那个,被塔娜捉奸在床,现已被人拿住,关起来了。”
我眼前一黑,对着她两人道:“跟我去见大汗。”
来到正殿,门卫行了礼,回道:“大汗前日陪莎琳娜公主骑马,受了风寒,如今正躺着歇息,吩咐来人一概不见。”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想也没想,便回来了。
正愁没有头绪,不料云夫人来了,茶也不喝,直接说道:“塔娜一家虽然败落了,可祖上曾是这里的巫师,在北凉很有威望。如今既然拿住了你的丫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来是告诉你,大汗和我在这事上根本无能为力。”
“无妨,只要能让我见上她一面就好。”我亦不同她绕弯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午后,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凉州城,路边的院墙上开满了蔷薇,被风一吹,暗香袭人。
我随着云夫人的丫鬟辗转几次,来到了一座高门大院,也便是塔娜家在凉州城的宅邸。估计是出了事的缘故,这儿的守门人身形高大,□□佩刀,叫人见之胆怯。
进门之后,管家带着我们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一间柴房,打开上面的锁头,说道:“姑娘,可要快些,否则老爷怪罪下来,我承担不起。”我点点头,便进去了。
这柴房没有窗户,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我悄声唤道:“莲蓬,你在哪儿?是我,我来看你了。”
半晌,方听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我寻着声音过去,方瞧见莲蓬被人锁在一个木桩上,身上衣服全扯破了,到处是伤痕和血渍。
莲蓬看清了来人,眼泪哗哗地淌下来,哽咽道:“公主,对不起。”
我搀着她坐起来,拿丝帕擦拭掉脸上的血,心疼地说道:“傻丫头,不要这么说!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莲蓬听闻此言,摇摇头:“公主,别再为我费心了。她们既是这么做了,如何会轻易放过我呢?”
我违心地宽慰她:“再厉害,也翻不过天。你先委屈一下,多熬一两日,我定会想出法子。”
莲蓬闻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嘴里不停地重复道:“我不值得,不值得!”
我心痛不已,制止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莲蓬哽咽道:“公主,您听我说。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早被卖到监狱里做别人的替死鬼,不想临死前遇到了付娘。狱头为了钱,骗她我是武将家的丫鬟,懂功夫,会拳脚。她故而想尽办法将我救出来,好护着公主。其实,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我冒名进宫,是想能跟您来西域,找回失散的妹妹。半路上我就想跑了,可惜大漠无边,不知道往哪儿跑。凉州城,我没有一天好好照顾过您,三天两头出去,都是想找妹妹,可惜凉州城那么大,我……还有,我们从来都不缺钱,好些金子都被我藏在偏殿后面的井里了,那时候说什么做工,都是骗您的。”
“别说了,别说了。”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我们干嘛要待在这劳什子殿里?难道就不能跑出去,好好过一回人的日子。想当初,付娘也说,要是公主过得苦,你想法子带她走,带她到什么波斯,跑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您送走了王爷,我就想咱也走啊,为什么他娘的在这里受罪?”
“不要说了,等我救你出来,我有法子,千万别再胡思乱想。”
“不,公主。这一次,塔娜一定是想要我的命,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下贱法子,再费心,也是徒劳的。您一定好好地活下去,让付娘放心。至于您和她的恩情,容我来世再报。”莲蓬趴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我从没见过她这般决绝,忍不住大哭起来,却被宝勒尔生生拉出了柴房。
回去的路上,风呼呼地刮起来,将酒楼的酒旗吹地直响。我看着八仙楼的方向,想起往日的点滴,愈发痛苦。
才走出来,远远地瞧见琪琪格和翠翠来接我,便对宝勒尔道:“今日多谢姑娘。我的人来了,你回去照顾云夫人吧。”宝勒尔没有言语,施礼走了。
我刚哭了一场,难免体乏无力,瞧着路边树下有个茶肆,便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们二人到了,跟老板要了一壶茶水,解渴消暑。我瞧瞧明晃晃的太阳,勉强对翠翠道:“北凉的春天竟这样热,我都有些支撑不住了,这附近可有东西充饥?”
翠翠先问了问茶肆老板,果然没甚可口的东西,便又拿出些钱来,添了一壶茶,方道:“前面转弯就是一家干净的果馅铺子,我去瞧瞧。”说罢,匆匆走了。
茶肆老板倒了水,又回到躺椅上眯起了眼睛。
我冲着八仙楼的方向,对琪琪格道:“那酒楼上站着的姑娘,远远瞧着,竟有些像你家那个挨打的牧农老婆……”
琪琪格不知何意,只答道:“正是吉雅。前些日子,我去织坊看爷爷,才知道她也来了这里。您肯定猜不到,她又找了个丈夫,恰是魏老大原来的手下王六。”
“如今可过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