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听说他二人都好吃好玩,又喜交游,经常赚的没有花的多。”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倒是想送些钱给她,只是不知道他二人有没有这样的胆识?”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缓缓地盯着琪琪格说道。
琪琪格有些不解,我拉过她,在耳边一阵低语。
“明白,我现在就去办。”琪琪格听罢,眼睛里露出光来,压低声音回道。
凉州城的春天真是干燥,被太阳一晒,仿佛随时能烧起来。我坐在树下,歇了半日,翠翠方托着一盏奶茶并些蔷薇花饼回来了。
她伺候我吃了一些,想起来什么,问道:“琪琪格姐姐呢?”
我叹一口气,说道:“天这样热,我心里又实在烦闷,想喝点八仙楼的百花酒。”
翠翠亦叹一口气,劝道:“公主心里苦,我们都知道。”
我勉强一笑,转开话题:“难为你了。替我寻来这样好吃的点心,这味道倒是有点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
翠翠脸一红,讪讪地笑道:“凉州城就那几家好吃的点心铺子,可不都差不多……”
我没有言语,起身瞧着那火焰般的烈日,只希望它照得再猛烈些。
好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我假装镇定地起床洗漱,吃完了早饭。刚放下碗筷,巧巧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对我说:“公主,出大事了。听说,塔娜家的房子昨日着火了……”
“那莲蓬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问道。
“莲蓬姐姐待在柴房,那地方只找出了一具尸体……”巧巧结结巴巴回答道。
我登时急火攻心,将才吃的酥酪一口呕了出来,顿足大哭道:“我的莲蓬!”
众人见状,忙来劝,哪里有用?
我哀嚎着要去收尸,只往门外跑,任谁也拉不住。翠翠无法,只得去请大汗和云夫人,可谁也不肯来。
我哭了几日,水米不进,最后连琪琪格也不敢劝我了。这一日,我躺在床上暗自流泪,翠翠进来轻轻唤道:“公主,……”
“除了莲蓬,我谁也不见!”我声音嘶哑地吼了一句。
“蚕娘,我来看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托娅夫人。
自上次在八仙楼分别,我和她已数月未见,如今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缓缓转过身,她已来到床边坐下,拉过我的手,叹道:“好孩子,才几天不见,你竟这样憔悴了。”
一时间,我不禁百感交集,又哭了起来。托娅夫人靠过来,抱着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我方才止住了泪水。
她挥挥手,让门口的翠翠进来,说道:“快去准备梳洗的东西,再挑一套好看的裙子,我来伺候公主起床。”
翠翠本来愁眉不展,听闻此言,赶紧吩咐下去。
托娅夫人见房里没人,低声道:“那孩子昨夜已平安地走了,后续也有人接应,你就放心吧。”我一听,泪又淌下来,攥着她的手悄声道:“多谢夫人。”
托娅夫人搀我下床,回道:“好孩子,可别这么说。”
一时间,翠翠领着众人进来,用金盆端了天山上的雪水,拿了雕金的方盒,里面盛着波斯的象牙梳子,江南的花露油,并些特制的香澡豆。
托娅夫人笑了:“这阵仗,就是伺候天上的仙女也够了!”
翠翠亦笑了:“那可不?公主就是大汗心上的仙女,这样伺候好了,我们才跟着开心呢。”
“这孩子,嘴巴真是甜!怪不得惹人喜欢。今日,我来替公主梳头,你们留下一两个人就够了。”托娅夫人不动声色地遣走了众人。
翠翠端过脸盆,拿帕子沾了水,先替我擦湿了脸,接着用金挑子挑出些澡豆在手心,用水融了,慢慢涂在我脸上,说道:“这是大汗专门叫人照着《千金方》里的方子做的,据说用了五六种贵重香料,并十余种香花,再掺上珍珠粉、钟乳粉和大豆末,方才调出来的呢。夫人见多识广,待会公主洗完脸,您瞧瞧可还好?”
托娅夫人拿过澡豆,轻轻一闻,夸道:“大汗对仪夫人果然上心。这些年来,哪个夫人曾用过这般好东西?”
一时间,净完面,托娅夫人托着我的脸瞧了瞧,笑道:“这澡豆不但香气馥郁,洗出来的皮肤亦洁白有光泽,不愧是上上品。”
说着,稍稍替我涂了些脂粉:“你年轻,皮肤又好,就这样淡淡地施点妆才好看呢。”
接着,又拿起刷子,蘸上花露油,松松地梳了一个倭坠髻。
“以前姐姐在的时候,都是我替她梳头。她的头发柔顺、光滑,可好梳了,能盘的老高呢。可惜,她不喜欢中原的发髻,我只能给自己梳。”
托娅夫人挽起最后一缕青丝,顺手挑了一个镶着红宝石的桃心金簪:“你整日素淡惯了,偶尔戴些鲜亮的首饰反而更美。”
说话间,翠翠替我换了一套鹅黄的齐胸襦裙,鲜艳柔媚,就如初春的连翘一般娇嫩。
我整好衣服,对翠翠道:“拿两个上好的盒子,装些澡豆,送到夫人家里。”翠翠嗯了一声,立马出去办了。
等她走远了,我对着托娅夫人施了个大礼:“屡次受夫人襄助,实难回报。”
托娅夫人慌忙扶起我:“好孩子,你又来了。前一次,实属我的本分;这一次,亦是应该。更何况,你也帮了我不少。想当初,若不是你收留琪琪格,我倒真不知道该面对乌恩老翁一家。”
我向外瞧了瞧,没有看见琪琪格,知道她躲在房里学绣,便道:“叫她过来跟您说说话吗?”
不料,托娅夫人慌忙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孩子如今跟着你,倒是愈发历练地好了,沉着、冷静,亦有胆识。若不是我在织坊碰上她,跟踪过去,竟不知道你们的打算……其实,我当时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没料到你们动作这般快。”我沉默不语。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想起往事,不由得笑道:“当初向您隐瞒了身份,还请夫人谅解。”
“我还不是一样吗?咱们谁也别提了。”托娅夫人亦笑了。
“您如何认猜出我身份的呢?”我好奇地问道。
“说实话,老板提起你这大周绣娘的时候,我就隐隐猜到了一些。后来,在铺子里一见,更笃定了。别说平民百姓,就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没有你身上的气派。”
“夫人说的正是呢。宫里调我过来的时候,公主正昏迷着,可即便如此,也是气质不凡的清雅美人。”翠翠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人进来了,手里捧着些荷叶粥,玫瑰糕和藤萝饼。
她命人摆好,笑盈盈道:“这是用新开的花儿做的,软绵可口,还带着些清香,请夫人和公主好好尝尝。”
“这孩子真是细心。我一早来到这里,只说有口水喝罢了,不想竟有这么多精细点心。”托娅夫人看着桌上的吃食,满意地笑了。
托娅夫人走后,我慢慢地好起来,还吩咐翠翠给莲蓬在殿外不远处的花田里立了一座衣冠冢,只是再不许人提起此事。
过了一段时间后,偶尔听巧巧说,塔娜一家当时竟空口诬蔑,称是我找人纵火。只不过,恶人有恶报,大汗和云夫人并没有理他们。
第43章 婚礼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北凉与大周相隔千里,婚礼自然亦千差万别。可再怎么不同,也是一样的热闹和繁杂。正殿一天比一天忙碌,到处充满了欢乐和喜庆的气氛。
相较之下,我倒成了最闲的那一个。每日不过听宫女们说说话,教琪琪格绣花,偶尔烦了,到查干老板那里瞧瞧铺子,顺便让他多搜罗些西域特产,好寄送给宸妃,聊慰思乡之情。除此以外,便是去八仙楼喝酒、听曲,简直过上了神仙日子!
不久之前,我为生活所迫,日日做工,就盼着能闲下来一天。可如今梦想成真了,却早已物是人非,心里空落落的,尽剩苦涩。
我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连绣花都觉得烦,只是发呆。
大汗偶尔来过,有些看不下去,便请了宫里的画师教画,嘱咐我多习画艺。我画了几日,眼前涌出无限往事,便丢了笔,只叫琪琪格和翠翠跟着学。
天一日比一日明媚,我一天比一天晦暗。
时间久了,连凉州城都不想去了,只喜出城,跑到无边的草原上,胡乱弹琴。大汗知道了,貌似不悦,但并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