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柔的房子依然留着,我父母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在我五岁那年,郑柔突然带着深哥和他弟弟搬了回来。” 周悦又吃了几口冰,芒果的甜味很足,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那年是我第一次遇见深哥。”
“ 我父母以为是夫妻吵架,劝了几句。后来暮少容似乎也来这儿哄了郑柔几句,郑柔就又跟着暮少容回林夕城了。”
周悦又继续用勺子挖了几口,慢慢地将那座小山似的雪花冰铲平。
“ 之后几年,郑柔陆陆续续回来过几次。我父母那时有点忙,都没怎么跟郑柔说话,只是听街坊邻居说郑柔每次吵架都会带着深哥和他弟弟回来小住,最后又跟着来道歉的暮少容回家。”
“ 就这样持续了好久,所有人都对郑柔突然搬回来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所有人都说她作,说傍上了有钱人还总是闹情绪,迟早被人抛弃。我妈却觉得,郑柔不太不对劲,她有意关心可每次都没找着机会问,总想着下次见面再说,只是后来就没有下次了。”
“ 因为深哥的父母出车祸,死了。”
倪滧的手一抖,杯子里的冰块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茶是甜的,倪滧却只尝到了那点涩意。
周悦看着自己那碗快见底的芒果雪花冰,低着头淡漠地道:“ 听说他们一家人是在回东临城的路上遇到车祸的。深哥父母因为爆炸当场死亡,深哥和他弟弟则被及时救出来了。深哥因为大力撞击晕了,他弟弟则是醒着,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
“ 后来,深哥就再也没有回来这里了。我爸爸那时中了奖,搬到林夕城去的时候也有意帮忙深哥和他弟弟,只是听说暮家那时乱成一锅粥,所以也就没掺和了。”
周悦将最后几口芒果吃下肚:“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父母说的话可信度还蛮高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妈说暮少容不是什么好人。”
倪滧低下头,莫名想起了暮深腰上的刀疤。
这是暮深的故事,是 ‘别人 ’ 的故事,就像看一场电影或一本书,不需要投入太多感情。
可是倪滧却觉得非常心疼。
不应该的…… 他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应该被世界所爱,离所有烦恼和伤害都远一点。
倪滧默了半晌,看着还剩一半的冰山美人茶,问周悦:“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暮深的事?”
周悦的回答没半点犹豫。
“ 因为我喜欢他,而他喜欢你。”
倪滧愣了几秒,周悦却看着她笑了:“ 很惊讶?其实挺明显的,班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深哥。”
周悦放下小勺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你也喜欢深哥,尽管你不承认。”
倪滧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很久才轻声道。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我…… ”
周悦没听她说完,直接站起了身,离开了座位:“ 明白,你自己先静一静吧。”
她摆摆手,笑得很好看:“ 我先走了。”
过去
民宿里,暮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病刚好,人没什么精神,喉咙发疼,声音也沙哑。
东临城的空气很清新,尤其是夜间的,每次呼吸都让人感觉身体舒畅。
可对暮深来说,却是种折磨。
东临城这个地儿,总让他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比如车祸,比如他身上的伤痕,还有那间公寓里的某些片段。
他闭着眼,唇线绷得越来越紧。
归根结底,他才是那场车祸的导火线。
……
大雨连绵,东临城被阴影笼罩着,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天不见光了。
小小的屋里,十四岁的暮深发育期到了,个子拼了命地往上窜。
他此时正曲着膝盖在客厅里写着作业。
狭窄的客厅堆满了物品,而他的坐姿一看就不太舒服,可他却没在意,心无旁焉地动着笔。
他的五官还没长开,一双狐狸眼配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还有些青涩。
客厅的角落堆着前几天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这是他母亲郑柔从小住到大的家。
每次郑柔被暮少容家暴得受不了时总会回来这里,躲到房间里偷偷地哭,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
门外响起一串钥匙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门外沉稳的脚步声隔着一面墙传了进来,那人在门口停下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人,在外头交谈了几句。
暮深认出声音来,是隔壁周家夫妇。
暮深写着字的左手一顿,默默停了笔,往门口看去。
随后他移开了视线,往屋内的房间看去。
房间里,郑柔抱着暮然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就算紧闭着,却也显得风情万种。
她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早就哭过了,现如今平静了不少。
门外那人似乎已经到了门口,一把又一把地试着钥匙,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
暮深放下笔,走到厨房找了好几块布将那间房的房门门缝填满堵上。
出租屋外的锁发出 ‘咔哒 ’ 一声,明显是解开了。
暮深蹲在那间房门前,对着门轻声说了一句。
“ 好梦。 ”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他缓步走回客厅,提起笔继续写作业。
屋的门打开了,他仍然穿着西装,手上还拿着一瓶看起来特别名贵的红酒,一举一动儒雅贵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家暴的摸样。
表情却有些狰狞。
暮少容看着客厅乖乖写着作业的暮深,带着笑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功课。
“ 小深在做作业? ”
暮深没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只淡淡地回了一声:“ 嗯。 ”
下一秒,男人手上的酒砸到了他写着字的左手上。
笔掉了。
那天,便再也没被捡起来过。
暮少容看着此刻伤痕累累的小少年,心里的浊气似乎发泄完了,他笑了声:“ 你倒会忍。”
暮少容转过身,走到了厨房去。
暮少容是个疯子,可又懂得聪明地避开所有会裸露在外的地方。
而至始至终,暮深都没发出过一丁点声响。
他身上疼得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力。
他的母亲性格柔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懂得躲起来。
她不是没提过离婚,她找过律师问了很多。
郑柔没工作,所有的金钱来源都是暮少容,不利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而暮家权力太大,暮少容几乎一手遮天,没有人肯帮她,这个官司打到最后她只会得不偿失。
她的名声也一直不太好,所有人都说是她勾引的暮少容,未婚先孕逼人就范,又说离过婚的单亲妈妈通常不会好过,对孩子不好,她在国外读书的弟弟郑齐也还需要暮家的资助。
所有的问题太现实,她只能忍,她得给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美好的生活环境。
她以为暮少容只是打她而已,理智尚存,并没有危害到他们的两个孩子。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忍受着暮少容的家暴,她天真地以为他还有救。
只是她不知道,这已经是暮深第五次被打了。
暮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最后看了一眼那间被堵上的房门,又缓缓闭上那双透着冷意的狐狸眼,舒了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想:幸好没醒。
隔天清晨,雨停了。
空气依然有些潮湿。
暮深躺在客厅的地上,身上布满伤痕,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他似乎真的太累了,又或是太疼,睡了大半天都还不太清醒。
暮少容从厨房走来,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脸上的醉意依然很浓,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出门去喝了多少。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突然狰狞一笑,那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手上的刀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光,闪到了暮深的眼睛。
暮深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瞳孔只来得及捕捉到暮少容宛如鬼魅厉鬼的恐怖面容和表情,腰腹上就是一痛,疼的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刀插入暮深的腰侧位置,又被拔了出来,鲜血源源不绝地流淌下来,看得人心颤又心寒。
他的脑袋嗡嗡地响,什么都思考不了,疼得几乎快晕过去了。
看着拿着刀的男人,暮深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对方杀了,逃离这种没一刻安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