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厮和仆妇闻言对视了一眼都赶忙躬身称是,步怀珺点点头,转身带着几个丫头往后宅去了。几个丫头在自家小姐身后偷偷交换着眼色,脸上都带着掩不去的笑意。
“殿下。”
修棋大步踏入骆骓的书房时,只见一个小厮正端着托盘侍立在一旁,而骆骓正拧着眉瞪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褐色汤药,一脸的不情不愿。见修棋进来,骆骓才将汤药端起一饮而尽,随即英挺的眉拧得更紧了。
将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回小厮手中的托盘,那小厮如蒙大赦,赶忙一躬身退了出去。打小见惯了骆骓即使病了也不愿服药的德行,修棋失笑:“海大人的药方里可是写了黄连?殿下怎么眉头皱成这样?”
“有没有黄连我不知道,总之是一股怪味。我如今已经差不多康复,这等汤药居然还要再用一个月。”
眼见着骆骓面上的嫌恶之色越来越重,修棋无奈地摇摇头,走近了几步正色低声道。
“殿下,府里遣出去那一批护卫方才回来了,属下听他们的报告,却是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骆骓神色一凛,不由坐得更直了些。
“这批护卫打我遇袭的地点,分头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查,竟无一人查到什么?”
“是。”
修棋垂了眼,面上也带了些肃杀之色。
“当日殿下遇袭之时咱们人手不足,又一时慌乱,未能及时追击,如今已经过了数日,当日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护卫们虽说都武艺超群,却在侦缉这方面并不拿手,因此竟一无所获。”
“罢了。”
骆骓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随即下定了决心似的对修棋道:“既然如此,就将咱们的人手暂且都撤回来,你一会儿替我跑一趟京卫司,将此事告知厉戎,让他全权执掌此事,若是京卫司人手不足,尽可对我开口。”
“是。”
修棋仔细地听着骆骓的一字一句,随即转身想走,可却半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
骆骓有些疑问地抬头看向修棋,修棋踌躇了半晌,终究是一咬牙,在骆骓的书案前单膝跪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方才回来那一批翊王府护卫一改之前的垂头丧气,个个看起来精神百倍,每个护卫耳朵里都回荡着方才自家殿下那一段斩钉截铁的话语。
“你们去给本王牢牢看住祁王府,若是有什么可疑之处或是可疑之人,千万不可放过,定要细细追查!”
☆、第四十九章
自打三皇子翊王遇袭以来,朝堂上的风声便一日紧过一日。皇子遇袭,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群臣们在朝上不敢吐露什么,私下里却免不了议论纷纷。
然而这一日的早朝,礼部尚书袁斐的进言却仿佛在状若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
三皇子翊王已到弱冠之年,应择名门闺秀许配,早日大婚。
“……臣听闻翊王殿下如今已经康复,既然如此,便应顺应祖宗礼法,大婚之事应早日提上日程。”
听着袁斐侃侃而谈,群臣的面色却都有些生硬。三皇子翊王,即使在武将之中也是极为孤僻冷淡的类型,平日里我行我素,与大臣们也都无私交,因此大婚这样的私事,即便是礼部与御史们,也从未这样正式地在朝堂上提过。
御座上的皇帝表情古井无波,只是眯着眼睛听完了袁斐的进言,随即垂下眼帘琢磨了片刻,抬头道:“端行身子刚好,遇袭之事还未查明,此时议婚,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袁斐并无退缩的意思,反而更加大声道:“据臣所知,翊王殿下遇袭后,王府中竟无人主持事务,殿下的身边也无王妃侍疾,只有一个侍妾傍身……皇上,若是长久如此,王府内宅荒芜,殿下又怎能安心为皇上效力?如今京中待嫁的高门之女众多,若是从中择取一位为翊王妃,早日大婚,才不违礼法,皇上和殿下也能安心。”
袁斐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皇帝仿佛有几分被说动了,点点头对下首文臣之列头一位立着的祁王道:“骢儿,你觉得如何?”
祁王原本只是低头听着君臣二人的对话,闻言忙抬起头来,见群臣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扯了扯嘴角笑道:“父皇,袁尚书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三弟已经大了,王府中怎能没有人掌管内宅……”
然而话音还未落,大殿外就传来了侍卫的大声通报,殿中众人几乎同时神色一凛,不过片刻,一身玄色箭袖长袍、头上少见地戴着精致银冠的骆骓便缓缓走了进来。
距离遇袭不过十数日,骆骓的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精致又锐利的眉目间冷若寒冰,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见。待到对御座上的皇帝行过礼之后起身,骆骓理所应当地站在了武臣之首的位置上。
“端行,身子可大好了?”
当日打翊王府回来,皇帝便再未见到这个儿子一面,如今见人虽说面色仍有些算不上好,可周身气场依旧锋利,眼见着的确无大碍,皇帝的语气中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欢欣的意味。
祁王暗暗地咬了咬牙,再次微微低下了头。
朝堂上那头一片暗潮汹涌,此时的步宅中却是一片平和喜悦的气氛。
因为时候已是深秋,步怀珺的屋子早早地点起了火盆,香炉里也燃着气味清甜的香粉,一掀开那绣着兰草纹的松花色棉门帘,便有那暖融融的香风扑面而来。
平日里整洁的屋子现下倒是有些杂乱,铺着软毯的地上放着好几个敞口的藤编箱笼,几个丫头忙忙碌碌,在孙妈妈的带领下整理着一批又一批的布帛和金玉首饰。
萱草打开一个箱子,翻检了一下其中几匹上好的锦缎,抬头对步怀珺道:“小姐,这是之前钟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送来的及笄礼,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这些可也要放到库房里头?”
步怀珺此时正坐在软榻上端详两支缀了红宝石的衔珠金钗,闻言抬头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萱草应声将那些料子抱在怀中拿了过来,放到步怀珺面前的海棠木高几上。眼前的几匹料子都是上好的妆花锦缎,触手轻软光滑,每匹的颜色花纹都不同,除了常见的牡丹纹、莲花纹,还有用了极难提花工艺的“金玉满堂”、“喜上眉梢”等花色,更用了金银线点缀,看起来波光粼粼,极为华贵。
“小姐您看,这些料子颜色多好,湖蓝和绛紫色这两匹绣工精美,颜色也沉稳大方,衬得起小姐的气质,最适合冬日里出门时穿戴,余下的丁香色和樱草色看着素净,在家里穿正好。”
萱草欣喜地翻开料子,将那一匹匹精美的锦缎展现在步怀珺的眼前。
“小姐,这些料子看样子都是今年苏州那边刚运上来的,外头的绸缎庄里等闲见不到这样好的东西。”
孙妈妈早年便在京中,对这些贵妇之间往来的礼节礼品如数家珍,可是见了这样的好料子也有些惊叹。步怀珺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大半年,对这些毫无研究,只觉得颜色鲜艳图案精美,对于贵重与否毫无认知,听了萱草和孙妈妈的话,不由笑道:“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一味地收着也是可惜了,不如拿出来裁几身冬装。库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当初外祖母赏下的料子,你们有空也拾掇拾掇,一人也做上两身衣裳。”
几个丫头年轻,都是正好打扮的年纪,闻言不由得都高兴起来,纷纷点头应是。孙妈妈适时地凑上来笑道:“前些日子翊王殿下还派人送了一批毛皮料子,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不说那些兔毛和紫貂,光是那身领口和边缘缀了银狐毛的斗篷,里头就用的是上好的银鼠皮毛,又软又暖,外头则是上用的蜀锦,就这一件,便足足值得上千两银子。听翊王府来送衣裳的那位大人说,殿下心疼小姐纤弱,怕受不得京城冬日的寒气,特意遣人从北边寻来了这批皮毛。”
几个丫头听了孙妈妈的话纷纷偷笑,步怀珺也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前几日骆骓派邹群来送东西,门口的小厮谨记着自家主人的吩咐,一见是翊王府护卫,慌忙将人领进了宅子。
步怀珺原本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懒懒地翻看一本闲书,听了仆妇来报立马起身,在丫头的伺候下换了身能见客的衣裳便赶往了前院。直到匆匆迈进了待客的小厅,步怀珺却看也不看桌上放着的那一大包各式各样的毛皮料子,只一迭连声地问邹群骆骓可否安好,待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