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侍女在屋里四处掌上灯,王妃身着用金银线绣了八宝花纹的春绸团衫,头上戴着华贵的赤金红宝石步摇,仪态万方地端坐在软榻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上。
贴身伺候的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柔声禀告:“王妃,已经过了酉正了,不如吩咐外面的丫头们摆膳罢。”
王妃闻言恍然回过神来,对侍女道:“今儿殿下也忙着?怎么这几日都没来同我用晚膳。青竹,你出去打听打听,看殿下是否还未回府,若是在前院,便请殿下来我这用膳。”
那侍女咬了咬唇,轻声劝道:“王妃,都这个时辰了,殿下即便回了府,也定然在外面用过了膳,王妃您怀着身子,不应时用膳是大忌,不如便让她们摆了,您先用过吧。”
王妃执拗地摇了摇头:“这哪行?殿下已经四五日没来我这院子里,定然是外面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我身为王妃,自然要多多记挂夫君。青竹,你快去前面问一问,再让膳房做几个殿下爱吃的菜来!”
那侍女无可奈何,只得屈了屈膝便出了屋子。祁王妃面上浮起一丝笑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心中充满了满足和喜悦。
因着怀胎六月,自己在府中已是最为金贵不过,不但日日锦衣玉食,甚至连宫中也不断有赏赐流水价般下来。王爷尚未有嫡子,整个府中也不过两个庶女,自己这一胎落地,定然更是荣宠不断,何况自己身边那些有经验的妈妈和接生婆子都仔细看过,都说这腹中定然是麟儿……
然而祁王妃不知道的是,方才指使去寻祁王的侍女青竹方才一出了屋子,便对另一个在外间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二人急步走出了乐安堂正房,站在穿堂外的一丛芍药花旁窃窃私语,青竹低声道:“怎么办?王妃又使我去请殿下,还说一定要将殿下请来。”
“什么?”另一个侍女吃了一惊,急急地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如今殿下即便是在府中,也定然在那些夫人的院子里,故意避着王妃不见,咱们又如何能请得来?”
两个侍女站在花下相顾无言,那青竹又低声说了几句,下定了决心似的一跺脚,转身便出了院子。
祁王府后园的听雨轩中如今正是一片温柔乡,精致的屋子门口挂着两盏懒洋洋闪着光的红灯笼,仔细听有丝竹之声和女子的娇笑从屋子里传来。
一个妙龄女子身着娇艳的桃红色绣花小袄,手中抱着琵琶坐在椅子上,一面让手指在丝弦上轻盈跃动一面莺啭般地唱着小曲。对面的一桌酒菜旁祁王斜倚在紫檀木高椅中听她浅吟低唱,已然有些醉眼朦胧。
☆、第二十二章
这个一身桃红小袄的妖媚女子正是如今祁王府中颇受宠的一位夫人,虽说原本不过是花楼中的一个清倌,不过因着善琵琶歌舞,加之懂识风情,一入府便很得祁王喜欢。
因着此前顾忌着自家王妃身怀有孕,且岳家势大不好得罪,何况更希冀着王妃能一举得男,借着皇孙的势头让自己在父皇面前也能得几分青眼,祁王并不敢多与府中姬妾们纠缠。
然而自打上次从御医口中得知,王妃腹中八成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嫡子,祁王很是消沉了几日,甚至有些暗暗迁怒于王妃,一连数日都未曾到王妃屋子里探望。
仰头喝了一杯酒,那女子咿咿呀呀的吟唱声渐渐休止,将那把嵌着螺钿的老紫檀琵琶往旁边一放,轻扭腰肢走过去坐在醉眼朦胧的祁王怀里。正当两人嬉闹,却突然有个在外间伺候的内侍小心翼翼地进来,躬着身对祁王低声道:“殿下,王妃遣了身边的丫头来请殿下过去。”
“王妃?她找本王做什么?”祁王费力地抬起眼皮一瞥,那内侍闻言忙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陪笑道:“许是王妃惦记殿下辛劳,殿下要不过去看看?省的王妃等急了,再伤了身子……”
祁王嗤笑一声,将酒杯重重撂在桌子上,借着酒意高声斥道:“若是身子不妥当,自可以宣御医入府,叫本王过去有什么用?你出去告诉那丫头,本王忙着,让王妃无需再等了,也不要时时刻刻来找本王!”
那内侍听了这一番话,慌忙告罪退了出去,依偎在祁王怀里的女子讽刺地一笑,故意腻声道:“殿下,王妃身边的丫头好不懂规矩!若是真的体谅王爷辛苦,自该劝着王妃安分守己,依妾身看,八成就是她们挑唆了王妃!”
祁王闻言不住地点头,一面就着那女子凝脂般的纤手又饮了一杯,一面笑道:“你说得对,王妃身边的丫头都不是懂事的,待过几日本王寻个由头,将她们都撵出去!”
不过片刻,那屋子里又响起了软绵绵的缱绻小调,而那内侍则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随即对门外焦急等待着的青竹微微摇了摇头,那丫头脸色一黯,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看了看那雕花槛窗里透出来的盈盈灯火,随即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间小院。而头顶上那两盏精致的灯笼,仍然不知疲倦地幽幽亮着。
次日的傍晚,步怀珺早早地使人烧了热水,在后院正房的外间放了浴桶沐浴。全身沉浸在温暖的水中,步怀珺舒服地叹了口气,将湿漉漉的如漆长发拨到肩上,一旁的萱草拿了胰子和手巾过来服侍。
刚在后背上打了胰子,步怀珺却听见门外传来了有些慌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在门外急促地低语。
步怀珺直起身来皱了皱眉,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萱草机灵地扬声嚷了一句:“外面是什么人?”
门外的人静了一静,随即落槿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姐,是孙妈妈有事要见小姐。”
步怀珺和萱草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片刻步怀珺便擦干换上了一身软薄舒适的杭绢寝衣,长发用一块柔软的帕子裹着盘在头上,萱草见步怀珺已经收拾妥当,便疾步出去开了门。
“小姐。”
匆匆进来的孙妈妈脸色苍白,一看便是极其不好,步怀珺眉一皱,还没等问发生了什么,孙妈妈便急急地道:“小姐,奴婢方才去了西城那袁尚书的府邸后街,原本想着找奴婢识得的那婆子喝几盅酒,试着再套一套袁府里的事,然而奴婢到了那婆子住的房子,可门却紧锁着,听得住在一旁的人说,那婆子几日前竟暴病死了!”
“什么?”步怀珺悚然而惊,一旁的萱草也忍不住低低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惊惧。
“奴婢也极为吃惊,听那邻居所说,那婆子那日原本好好地,从袁府回来时还与他打了招呼,结果次日没去袁府上工,管事的前来寻,却发现那婆子早已死了,连身子都硬了许久。”
虽说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不像未来的现代社会那般律法森严,然而谋害人命仍然是大事。
步怀珺定了定神,开口询问道:“那妈妈可知,那婆子的尸身如何处理了?又为何没有报官?”
“听说那管事马上命人去顺天府请了仵作前来,那仵作验看了一番,说是突发肠疾,未来得及就医便身亡了。”
听了孙妈妈这一席话,步怀珺沉吟半晌,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对孙妈妈温声道:“妈妈无须惊慌,虽说这婆子死得蹊跷,可未必便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不过以防万一……”
步怀珺顿了顿,面色冷了一冷,低声接着说:“妈妈这几日便不要离了宅子,免得被有心的恶人盯上,先安定几日,再使人悄悄去打探看看风头。”
孙妈妈不住地点头,总算有几分安下心来,步怀珺又劝慰了几句,便让萱草送人出去。待到萱草回转来,却见方才神色颇为轻松的步怀珺依然一动不动坐在桌边,眉间盛着满满的郁色。
☆、第二十三章
自打袁府事后又过了几日,步怀珺让宅子里的下人都加了几分小心,每日除了必要的采买外不出宅子,夜里多多巡查,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期间倒是骆骓遣了两个护卫来了一次又送了一车冰,还让人带了几句话,只说自己有差事要出京几日,让步怀珺若是有事便去翊王府,那里有自己留下的人手。
打骆骓领了京卫指挥使司的差事,先是将二十六卫选拔的事办得漂漂亮亮,此后又连续办成了几件事,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太过显眼。而皇帝在朝堂上则对自己的儿子这一次次的大胆手笔大加赞赏,甚至在前些日子,因着此前的京卫指挥使薛黎上任不过五年,竟贪污了八十万两白银的事情败露,皇帝雷霆之势将其下狱,又命骆骓暂领了京卫指挥使的位置。骆骓虽说带兵一把好手,可毕竟久居南海,京中情势并不了解,因此日日内外军务也让他忙了个团团转,连此前和步怀珺的事也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