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骓儿把她带出了坤宁宫?”
怡妃颓然跌坐在紫檀木的软榻上,一张光润的面容如今看起来颇为灰败,身后的贴身宫女慌忙前去扶了怡妃,低声劝慰道:“娘娘,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虽然殿下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就算皇上要赐婚,也不是这几日的事,娘娘只要振作精神,此事还大有可为!”
怡妃听了这话,抓住那宫女的手坐直了身子,深深吸了口气,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一些,颔首道:“你说得有理,现下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骓儿对那女子定然不是真心的,喜玉,快将京城各府千金的花名册拿出来,本宫要再看看……”
怡妃一边说,一边对地上跪着的宫女们一摆手,那前来报信的宫女垂着头,依旧不出丝毫声音地退了出去。
出了坤宁宫,一路行至骆骓入宫时的西华门,早有知机的内侍将步怀珺来时乘的车马预备好。骆骓牵过自己的马,对立在马车旁的步怀珺微微俯身低声道:“我有些重要的话想要对步姑娘说,不知姑娘可愿到我王府中坐坐?”
步怀珺微微一怔,若是自己乘着皇宫的车马进了翊王府,岂不是第二日整个京城的勋贵官宦府中都该知道自己同翊王几乎算是过了明路?可是看着眼前骆骓温和的一双眸子,步怀珺却着实无法拒绝,只能微微颔首,随即转身便钻进了马车。
看着步怀珺有些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骆骓的唇角微微一挑,对那驾车的小火者吩咐了一句,随即一翻身跨上了马。
内宫里的消息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仿佛插了翅膀,皇后宣步怀珺入坤宁宫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德胜大街上的祁王府。
“什么?皇后宣了那丫头进宫,还赏了东西,看起来颇为满意?”
同平日一样坐在太师椅中的祁王抬起头,探究地看向对面那人,待面前那个一身内侍服色的人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细细思索了一阵,祁王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口中自言自语:“老三本身母族式微,那丫头更别说是个孤女,如此看来,让老三娶了那丫头着实不是坏事,可那丫头却偏偏是步彻的女儿……”
☆、第二十章
虽说与骆骓见过数面,可步怀珺却从来不知翊王府所处何地。乘着马车慢悠悠地行在大街上,一步之外的窗外传来骆骓特意放慢速度的马蹄声声,伴着偶尔路边店家伙计的吆喝声,步怀珺愈发有些好奇,总想掀起马车窗子上的帘子向外望一望。
正想得抓心挠肝,马车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不过片刻,便听得小厮门子的说话声,马车则是“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步怀珺心里倒是有些七上八下,坐在马车里拿不准主意是否该出个声,好在骆骓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在马车外响起:“步姑娘,到了。”
翊王府位于西城的明玉坊,虽不像祁王府岷王府那样富丽堂皇,府中也没引进活水假山,却离皇宫的西苑不过隔着一个庆安坊。当年皇帝将这座府邸赐给不过十四岁的骆骓,也是因着骆骓当时领了腾骧左卫的差事,时常要在西苑操练,皇帝不忍见尚未成年的儿子东奔西跑,可留在宫里又惹朝野非议,只得细细选了这一处地方赐给了他。
然而骆骓却也没能在这座府里住上多久,不过一年后,南海有小国来犯,十五岁的骆骓便领命率军出了京,一去便是三年。
这所王府几年来一直处于空荡的状态,主人出京戍边,又无女眷,偌大府邸竟只有下人居住。不过无论如何也是亲王府邸,内务府不敢怠慢,日常的份例自是一丝不差。
骆骓虽说生了张精致的公子面容,可多年戍边,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讲究,可待到小心翼翼地扶了步怀珺下车,见其有些好奇地抬眼四处望去,骆骓却也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好在步怀珺也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忽然想起了一事,转头对骆骓道:“殿下,不知可否遣人去我宅子说一声,因着今日入宫突然,宅子里下人们都颇为惊惶,若到了傍晚还没消息,只怕会慌了手脚。”骆骓闻言欣然点头,随手召了个机灵的小厮,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去了。
待到进了前院待客的小轩,两人方在那红木靠背椅上坐了,还未待说话,只见那墨绿的门帘一掀,王府老管家面带十分喜色,手中捧着茶盘进来。
“何管事,怎么是你亲自送茶来?”骆骓一怔,随即对步怀珺道:“这是我王府中的总管,我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理。”
“那些小厮毛手毛脚,万一伺候得不好,岂不是咱们府里失礼。”那老管事并不敢抬头直视步怀珺,只点头哈腰地笑道:“这茶是年前皇上赐下的雪岭寒梅,点心也是之前殿下出门带回来的,二位慢用、慢用。”
见那老管事喜滋滋地退出门去,骆骓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随即看向端坐在一旁的步怀珺,亲自倒了杯茶送到手边,低声道:“抱歉了步姑娘,因着我的身份,让你陷入如此境地。”
步怀珺闻言,一直微微垂着的纤长睫毛轻轻一颤,随即抬头看向骆骓。
☆、第二十一章
翊王府平日待客的宁远轩在府中算不上有人气儿的所在,因着主子骆骓虽然不算冷灶王爷,刚从南海回来时也很有一群朝臣来逢迎过,结果却无一不遭了骆骓的冷脸,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一日的宁远轩院子里少见地侍立着十来个小厮,都穿得干干净净,垂首立在屋子外的回廊下。虽说没人交头接耳,却也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偷偷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可听了半晌却都一无所获。
“……步姑娘若是对我无意,尽可对我直说,我便进宫回了父皇母后,只说我尚无成婚的打算便罢了。”骆骓清朗的嗓音在屋子里静静地响起,语气中十足的温柔,步怀珺只垂着头默默听着,不摇头也不点头,整个人像是一座玉雕的少女像。
骆骓勉强按捺了胸中翻滚,又思索了半晌,慎之重之道:“若是步姑娘也有心意,我骆骓或许算不得多么值得托付的人,却也足以保证,我这一生,有一人相伴足矣。”
一直静静坐着的步怀珺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直到看见骆骓面上认真的神色,情不自禁地问道:“这种事情又如何说得准?你身为皇子,自然有礼部内务府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皇上和皇后又怎么会同意?”
“我打小也不听父皇的话,当初去南海,也是我执意要去,父皇拗不过我,只能松口让我领兵,好在最后没出什么纰漏。”骆骓笑道,见步怀珺的神色有些怔怔地,随即放柔了声音道:“至于礼部内务府还是御史台,更是管不到我头上,那些老头子若是拿祖宗规矩压我,我定然要在朝堂上跟他们好好争辩的。”
说了这一席话,骆骓仿佛还不解气似的,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上次那些御史竟敢在奏章上信口开河,上朝时被我狠狠讽刺了一番。若是以后还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本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步怀珺闻言险些笑出声来,堂堂一位带兵的亲王,竟然爱好是在朝堂上和御史吵架,这说出去谁能信?
见步怀珺的神色终是缓和下来,骆骓心下也宽松了不少,继续温言道:“所以,只要我坚持,没人能迫我去做我不愿的事情,你无需担心。况且,”骆骓顿了顿,颇为认真地道:“我曾想过,若是你不喜欢京城里处处都是规矩,成婚后我可以向父皇请封,请他将南海赐给我做封地,那里有我的一座府邸,那里虽然没有这座王府宽敞,却也还算齐整舒适,南海气候虽说湿热,却比京城自由广阔得多了。”
夏日傍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宁远轩回廊外的几株已经生长了数十年的油松,墨绿色的细长松针微微地相互摩擦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反而更加凸显了这院子里的宁静。
德胜大街上的祁王府,如今正到了掌灯的时刻。
王妃所居的乐安堂是祁王府中最好的院子,因着王妃有孕,本来院子里名头繁多的下人更是足足添了一倍,王妃身边更是又添了四个有经验的妈妈伺候。
祁王妃纪氏乃国公府嫡女出身,满京城的高门贵女,除了真正的郡主公主金枝玉叶,竟没人能越过她去。当年她嫁入祁王府,十里红妆的盛景如今京城百姓也时常拿出来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