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
那个小将为何让永新觉得如此熟悉?他的眼眸,五官让她想起了一个小小的孩童。永新想着,走进内室去看秋眉,却看见了男人的身影。她一惊,连忙躲在门后头,却是那小将。他们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注视着对方。
秋眉眼中的那种深深眷恋让永新清醒,幸好她没有让秋眉侍奉阿斗。永新正想退出,却碰到了一旁的空花盆子。“谁?!”那小将大喝一声,永新只有走了进去。看见她来,秋眉很平静,只是那小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放心吧!我不会害你,也没能力害你。”永新坐到秋眉身旁,见她肩上的伤快痊愈了,才稍感安心。“你叫什么名字?”永新并不看他。“娘娘忘了我了吗?”他答。
永新疑惑,转头看他,高大的身段有着一张略带稚气却英俊坚毅的脸,腰际处挂着一把造型独特万分珍贵的尖利宝刀。永新似触到了往年的回忆,不禁天真的笑了。
“娘娘……”他轻声唤她。
“你是傅敛,敛儿吧?长江边上势要江山美人都要兼得的小英雄!”
听永新如此一说,他也笑了。多单纯的孩子,她叹了一口气。“娘娘还记得末将?”他十分欣喜。
永新只是笑,只见秋眉越发的沉默,看来敛儿把自己遇刺的事和她说了。永新让秋眉好生将养,就让敛儿陪自己出去走走。
站在昨夜的湖边,永新真诚地望向傅敛,道:“是秋眉通知云哥哥来救我的吗?!”
“秋眉在花若准备出发神女宫的那天,就已经通知花参领了。”
“秋眉真是心细如此。”她感叹,秋眉确实会成为一个厉害的武器。
“带秋眉走吧。我看得出,你们是相爱的。”永新说出了想说的话。但出乎她的意料,他坚决不同意。“为什么?”她茫然相问。
“秋眉是很倔强的女孩,她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且若真的爱她,就应该尊重她。若只为了一己之私带她走,无法完成她的心愿,那她也不会开心,所以我会等她!”傅敛的微笑哀伤却坚定。
看着眼前阔达深情的男子,永新觉得自己惭愧。
他接着道:“经过多日相处,娘娘难道不觉得秋眉很像一个人吗?连心性儿都那么像!”他转眸,微笑着注视永新,就如当年的那个小孩,注视着长江上的那位美人一般。永新被他瞧得脸一红,垂了眸道:“她与年轻时的我很像。”故而任谁都知道,秋眉凭借着与永新的几分相似,一定能获宠于阿斗。“可是亲眼看着她投入别的男子的怀抱,你甘心吗?”永新只想点醒了他。他反而笑了,笑声朗朗,“我想姜大哥想要的也并非你的身体,而是姐姐你的心。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那他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姐姐与姜大哥,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永新听了怔住了。而他淡道:“自从秋眉从花哥哥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一直在模仿你,她说了,这个恩一定要报!”
“难为你们了,”永新话尚未说完,远远看见兹跑来找自己,她的样子十分急切。傅敛正要回避,永新说,“不必了。花若的事,云哥哥是有权知道的。”兹把口信带到,道:“花参领有言,娘娘对若从媛可行斩杀!”
听了这番话,永新并未感到轻松,她欠花云的太多!
心细如永新,在宫殿屋宇之间发现了天蚕丝,她接过只有巴掌长的天蚕丝,心道:昨夜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天蚕丝为蜀国小数民族的神物,虽细却如铁丝一般坚韧难断,也难以令人发现。宫中是谁借用天蚕丝装鬼?!永新的脑海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长期失宠却地位坚固不可破的人。她就是深入简出的德夫人,她是张皇后的孪生妹妹,长得花容月貌,也是位贤夫人,故阿斗慢慢地也就疏远了她。永新在宫中渡过的漫长年月里,哪怕是张皇后被废的日子里,她也没站出来说半句求情的话。
她隐藏得这样深,为的就是等能真正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一天吧!真是辛苦她了!听闻她从前懂难度高超的杂技,如此一来,那她借助天蚕丝在空中飘飞也非难事了。永新又想起了她那张永远带病容的脸。是张皇后被囚后,她就称病重不愿见人了。自己也曾派过太医探她虚实,确是身染重疾。想必是她一直在服毒吧。永新一叹,一切皆已明了。
永新和兹来到了她的存宁宫上,她如知道永新会来一般,盛妆而坐,脸上带着难得的微笑。永新轻轻坐于她身旁席上,“难为德夫人一片心思了。”
“只是没料到你竟然不死!”她怒目却微笑,容颜一瞬间如绽放的鲜花,美艳动人。
永新也只是笑。
“别得意太早了,花若会代我对付你的!”她忽地大笑起来,浓黑的血从口中溢出。她果然是长期服毒以避锋芒,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自己彻底失宠的今日!可由于昨晚她的动作过繁,加速了血液中的毒流边全身,她也是命不久已了。“原来一切都是你!”永新冷冷道。
她强忍着不断溢出的血,笑着说下去,“若不是那小贱人有心,我又怎能加以利用。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是我把她做的衣服放进皇上衣箱中,也是我让黄皓以为花若对他有意,如此一个美人儿先抛出媚眼,黄皓能不心动吗?!然后他就向皇上要花若,自然也是说你推荐的了。阿斗不会逆你意,把她婚配,哪怕对方是个宦官。到了这个时候,花若不会再坐以待毙,是她为了报复,有意地接近皇上,在婚配前一晚用药迷住了皇上。这都是因为你迫害她,怨不得我啊!哈哈!如今你又逼死了后宫嫔妃,你的死期不远矣!”
她“咯咯”地笑,随着笑喷出大块大块的血,“先帝,不孝儿媳随你去了!”她就这样死了,死了仍睁大着眼逼视着自己。永新感到一阵阵的心寒,“兹,把她厚葬了!”
“妹妹,如今我们不比往日了。”
永新回头怒视于她,“后宫由我掌管凤印,这点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诺!”
整整一年,阿斗离开宫室整整一年。难道他的蜀国真的不要了吗?
前方频频传来捷报,可也纷纷传来败绩。姜维一人何能独撑大局!诸葛丞相在时,阿斗仍信不过三朝元老、不辞劳苦辅佐的相父,更何况一个敌国降将。
“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每当听到这首歌谣永新就难过,蜀中真的是无人了吗?八阵图困死邓艾,有人来救;铁山无水困住司马昭,却有人能使他活;钟会绊姜维于剑阁,却无人来救!永新忽然感到一阵苍凉。
多少个梦里,她都看见青山古道下,一个老将军在牵马无望而回汉中。最近的北伐势如破竹,就差破了长安,这是姜维二十多年来抗魏取得的最好时机。仍是这个该死的黄皓,被司马昭重金收买,挑起了阿斗和姜维的是非,说他居功自傲要自拥为王,而阿斗三道圣旨把姜维召回宫中。
其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伯约如何不懂,他回了,只是想向阿斗表明他的赤子忠心。但有她在,有黄皓在,他永远也无法表明他的忠心的。还是因着她!永新黯然神伤,看着天外星宇,不知从何时起,伯约的将星已经暗淡无光了。
永新求傅敛,让他带她去汉中见姜维,却被他拒绝,他以一句,“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将她挡了回去。其实她知道,他只是怕自己遇险,更怕自己会害了姜维!
“就一面!我决不打扰他!”永新迅速跪下,任凭他如何说,她决不起来。终于他还是答应了。如能再见他一面,她虽死也无憾了!
军营里,显得那样的萧条。永新穿着军装偷偷的躲在帐篷后面,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在夜色里一页页的翻起泛黄的纸张。他的眉锁得那样紧,一如当初。昏黄的油灯越发的暗,就如风烛残年的垂暮老人。时间在一页页青史翻飞中流走。他的手仔细地抚摸着那块玉佩,那块她在香炉峰上留给他的,梵音最完整的心。他困卧在案几前,她多想进去摸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但是她却不能……
“淡淡的月影中,少年臂翻扣提,搬杀扫追,拦钩扎挑,点刺撩挂,卷缠格档,枪声响彻长空。我静静的看着,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眼中,我缓缓的脱下了面纱,栗特的少女只为心爱的人除下面纱。约儿,你就是那个心上的人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