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阿斗就忽略了永新。也是自那夜起,秋眉始终陪伴着永新,怎样劝说也不肯离去。宫墙之中的变化历来诡谲多变,阿斗连着宠幸了许多妃嫔。黄皓也想方设法地去讨好他。
想起前事,永新记起,阿斗曾说过绝不让任何美姬游弋于花园河渠之上。但那时的玩笑话,旦旦的誓言现在变得如此脆弱。任由美貌女子河上献技,貌美才情者得。其实也怪不了任何人,现事种种也皆因她所爱非他所致。如今又怪得了谁!
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儿,永新是疼爱的。她带着他往永巷冷宫走去。“母亲,我们这是去哪?”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嫡母。
“去看你亲娘!”
“您不就是我亲娘吗?!”
永新怜爱的看了看他,拉着他的手慢慢走向那冷冷的宫墙。或许有一天,这里也是她的归宿吧!
当张皇后见了他,疯狂地拥上来,仿佛要把他溶入自己的骨髓。永新细看张皇后,她依然是那么美丽,只是清减了许多。也是,自己一直有托宫女宦官多加照顾,故而皇后过得尚算无忧,永新忽又想,失了宠还有无忧可言吗?心死了,活着岂不是更痛苦。“其实我并不恨你,但我亦有责任保护我的国家。”
“我知道。”永新点头又摇头,“娘娘大可放心,现下我也是如娘娘这般,不会危害到蜀国。”
原以为她会高兴,但永新快眼一瞄,竟看到了她古怪的笑容一闪而过,许是她囚禁太久的缘故,永新自我安慰着带了孩儿离开。而他对生母也无太多的眷恋。
刚走出冷清的永巷,却听到了一声声欢快的笑语。何事如此高兴,要这样的宣之于口?永新躲在一旁观看,听到的只字片语使她失了冷静。她让秋眉看着孩儿,快步往烟雨宫而去。同一个宫室,两边殿下,一边冷静零落而另一边却是莺歌燕舞。小小的堂中,阿斗醉了,红红的脸流溢出□□裸的□□,那是她从未曾看见过的。迷离的大眼笑着,不整的衣衫使一切显得更为暧暧;一旁的花若□□半露,只掩着件小小的淡黄肚兜,玉手不断的往阿斗嘴里倒酒。
花若的脸上流光溢彩,顽皮的调笑,酒红的脸、唇,无不美到了极致。她喝了一口酒以唇相喂,阿斗抱着她滚落……
永新麻木地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宫中。诺大的一宫,如今是多么的安静啊!兹急忙的来看她,脸上的苦楚更甚于她。永新淡淡一笑,“方才回宫途中,我已听闻花若已封了若从媛了。”
兹心疼的揽过她,她所有的泪水都打湿在兹衣裳上。“娘娘,到了这一步,还不为自己打算么?!兹的感觉不会错的,花若得宠后定会害你!”
“那也不过是一死罢了,我早就活够了,只是累了姐姐了。”永新叹气。
“妹妹何苦说这话,你我姐妹俩早已互为一体了。”
太阳也总归是落幕了,永新对着空庭而叹。她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的离去,围绕在她身边的唯有寂寞。
“姐姐也有闲情,看得出这人世间的冷暖寂寥?”永新回头,见到的却是花若。如今的她早已大为不同,衣衫尽管清素却十分光鲜,人越发的光彩照人。
“妹妹认为这样做,就能得到幸福吗?他既非你心中所爱,你陪着他会快乐吗?”永新认真的看着她,她的脸有了苦涩,但马上笑脸迎人,那双黑眸大胆的迎向永新,里面有恶毒怨恨。
“你做那样恶毒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认为我还能活吗?!哈哈!阿斗说了,他最喜欢我,只有我最解他意。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是我,不是你!他说你是碰不得的瓷娃娃,一拈就碎了,只有我是真实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她看向永新的眼睛像两把锋利的毒箭,但永新只是静静的听着。
“为什么你还能如此的从容,为什么你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为什么每个男人都为你痴迷,就因为你这张脸吗?所有的男人你都已经得到,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只有你死了,那伯约就不会如今天痛苦,他就可以一展他的抱负!”花若忽然猛扑过来,亮光一闪,永新认命地闭上眼睛。鲜血溅了永新一脸,茫然的睁开眼,见到的却是秋眉为她挡了一刀。“秋眉!”永新哀婉的叫她,忽觉力不从心。如果她有事,永新怎么对得起翩翩,“秋眉?”
“为什么你不躲?!”花若手持沾满血的刀,定定的看着永新。“为什么你不死,你死了就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哈哈哈!”她疯狂的起舞,宽阔的粉黄羽袖如两只巨大的蝴蝶要将她自己吞噬,她终于离开了永新的烟雨宫。
她为什么这样恨自己?自己又做了什么恶毒的事?永新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后花园内花蝶堂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永新听到了花若的歌声。很动听!原来花若已把自己这许多年的歌唱技巧全然掌握,她那样留心自己,到了今天,终于撕破了脸面。所以她不会搬走,她要自己痛苦。
永新一转头,走进了内室。
第39章 如烟宫阙皆落寞
永新轻轻地踱出了庭院,树木花草皆已枯萎,那池美丽的湖水也不知何时干竭了。曾养着的珍贵异禽亦已离散,惟那对小兔和阿黄伴着她。小兔老了,臃肿着身子不再爱活蹦乱跳。阿黄静静地趴在她脚边,偶尔动动耳朵,而善弈则高傲地站立于宫殿屋檐上为她守卫。
堂上传出了秋眉的□□,尽管她没有伤到要害,可疼痛终是难忍的。永新进里去看她,她见是永新来了,微微一笑,道:“花若和皇上去了神女宫避暑,这里总算是是清静了。”
“哦?”永新看着她,她小小的脸上滑过一滴晶莹的汗珠,定是伤口很痛了。永新吩咐兹为她轻揉伤口,而自己坐在那却走了神。那座永新从未去过的神女宫,原是阿斗为了取悦她所建的,如今宫殿的女主人却换了旁的人了。永新看着拱廊外一串串挂着的红灯笼,红红的光晕模糊了她的双眸。
入夜时分,永新觉得尤其的冷。廊外的灯盏忽的灭了,她的心咯噔一跳。是谁?她大叫,门边上却一个人也没有。想必是太安静,自己多心了!永新回头,一条长长的白色练带垂落。“啊!”她吓得跳了起来,却踩到了白色的裙裾,“兹是你吗?”永新抬头看她,竟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全身缟素,背对着永新。“你究竟是谁?夜闯我宫,好大的胆!”
女人轻飘飘的出了堂中,永新紧紧追了出去。她不见了?!寒气从地底渗出,永新隐约中记得她行走时没有影子。宫里死一般的寂静,兹去了哪里?宫里的侍俾又去了哪?永新感到压抑。
“呜——”幽怨的声音响在耳际,永新拼命地挣扎,是谁?是谁要害自己!嘴突然被捂住,呼吸越来越困难,永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意识迷糊中,永新被那人带出了宫中。到了湖边,永新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他想杀人灭口!他的手开始收缩,她的脖子越来越痛,慢慢失去知觉,呼吸也由急变为命悬一线,一丝气游弋出来,她笑了。
“你为何发笑?”围着黑布的男人停住了手,不信地看着永新,最后的一刻,她多想再见伯约一面,伯约你在哪?
“休想迷惑我,你这个妖妇!”手用了十成的力,永新真的感觉到自己被掏空了。就在魂魄要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她看见他倒了下来……
温温的唇贴着她的,她呼吸着,挣扎着,那样才能得到更多的空气。终于,她慢慢睁开了眼。是花云!永新许久不曾见他了,低唤了句,“云哥哥”终究是说不出话来。“是我。”他用唇为她过气,她一羞,脸不禁红了。看见永新无恙,他终于放下心来,道:“我知道若儿去了神女宫,我知道她会下手的!”
看见他的满脸愧疚和心伤,永新努力的对他笑着,“我从未怪过她,真的。”
“你永远是那么善良。”他叹。
花云把尸体绑上了巨石沉到了湖里,再扶着永新回到宫中,并让一个小将守在她身旁。见他转身欲走,永新急急地唤他,“伯约可好?!”
他停了下来,却止住了回头,“好!他在汉中日夜操练军队,准备出战以八卦阵困死邓艾!如能……”他顿了顿,还是没往下说,如风一样走了。永新知道他后面的话,他希望能一举灭掉魏国,完成武侯的命令,那伯约就可以带着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