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瑟对她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捏着纪枢在手里,国相纪宏便不敢与唐雨遥为敌,这样唐雨遥手里的筹马就多了一份,劲敌自然也就少了一位。
芊芊素手抓紧膝上衣物,郭瑟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必须还他一个人情。”
唐雨遥不可置否,只道:“说来在齐天寨你也是不辞艰辛救我一命,此事便两两相抵。”
郭瑟知她话中之意,这件事就算过了,接下来的路她若还要与唐雨遥她们同行,断不能再自作主张,不过心中事了,她也没什么多的贪恋,能跟在唐雨遥身边,就是能陪伴时逢笑,她自然不会再越矩。
陆府的人遣散得突然,陆三还没来得及将兵器库的掌管权交予时逢笑,等唐雨遥和郭瑟聊完,他便主动询问时逢笑此事,时逢笑眼睛微微眯成一条逢,对兵器库和钱库,都有了其他打算。
用过晚膳,瞎眼婆婆拿了新的枕席过来,东花道谢接过后在密室里铺了简易的床,让时逢笑暂且休息,相对于八喜的皮外伤,时逢笑严重得多,又因为心里的事一桩接一桩未曾停歇,她到是真的有些疲惫,合衣躺在床上小憩。
半夜打更的敲着梆子走街串巷,临近子时,时逢笑便醒了过来。
东花已经准备好随身武器,在等她了。
陆三怕她们二人此去出意外,自然是要与时逢笑同行的,于是唐雨遥和郭瑟把他们三人送至密室出口,简单两句道了别。
一回到地面,就听见外面狂风肆掠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暴雨瓢泼洗刷干净金平的街道,沿路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时逢笑拉紧身上的蓑衣,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和陆三、东花各骑了齐十乐早早备好的马,直奔将军府后门。
容韶已经在槐树下恭候她多时,见到时逢笑,一颗拽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尘埃落定。
时逢笑与她交换一个眼神,将手里的羊皮帛仔细辨认,从后门悄悄入了将军府,容韶看他们三人踩着雨水没入后院假山顽石,自己便转身回了厢房去点火。
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平稳,最近边陲总有姜国敌军扰民,容归已经连续睡了好几夜书房处理公文,他续弦的夫人上了年纪也早早熄灯歇息,东花和陆三取其首级没费多大功夫,而在外把风的时逢笑也顺利躲过了巡逻的府兵。
当后院燃起大火,容韶大喊“走水”之时,时逢笑已顺利与东花陆三汇合,陆三一手提刀,一手拎着被黑布包裹好的人头,跟时逢笑打了个手势便准备撤离。
按照和容韶的约定,当所有人都赶去后院借雨救火,他们就该在中庭相见了。
奈何东花动手得太快,他们去往中庭之时,正巧撞上容归撑了伞带着人急匆匆往后院赶。
“有刺客!”
容归常年带兵,武器自然是不离身的,大喊着便抽刀往着了夜行衣的时逢笑三人攻去,一双锐利的眼睛瞄到陆三手中所提之物,心头大惊,攻过去之时便招招致命!
时逢笑走在前面离容归最近,眼见着乱飞的长刀冷芒迎着她的面门当空跃下,被那刺眼的刀光阻碍视线,她竟生生顿在原地忘了躲避!
轰隆隆的雷声敲在她突突直跳的心脏上,紧接着就是“锵”地一声,东花已经飞身上前,横剑挡下了容归杀来这致命一击。
容归这一砍用足了十成的力道,东花险险接住,却不由得单膝砸进湿透的地板,溅起大片水花的同时,顿觉双手一麻,剑脱了手,剑尖挑落了时逢笑蒙面的黑布。
来人大惊:“陆八喜!”
时逢笑未曾应他,转身往墙边退。在容归愣神之际,陆三已然上前出刀和容归过起招来,他手上提着东西很碍事,不到几个回合就逐渐不敌,大雨冲下,浇灌刚被斩下不久的首级,雨水掺和着血水流了满地,令人触目惊心。
正当时逢笑借着东花的力要跃墙离去,岂料容韶迟迟赶到,急喊一声:“父亲大人!”
容归并没分神,一番打斗,此时正好将陆三所提之物抢下,击退靠向容韶所处的位置,打开那黑布一看,瞳孔瞬时放大怒目圆瞪!
他黑着一张脸,没来得及转头,容韶的剑已经在雨声里出鞘,抵上了他的脖子。
☆、大雨初歇
“女儿不孝。”容韶冷漠道。
暴雨将她的声音掩盖,容归听得并不清晰,只是怒火攻心,恨不得将她乱刀砍成肉泥。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
他气得满脸发白,哇地朝前吐出一口鲜血,骂声高起:“早知道养虎为患,当年我就该一刀砍死了你!”
容韶大仇得报,异常平静,冷笑答他道:“您知道得太迟了。”
将军之子乃是女儿身!这让听到打斗声抄起家伙事赶来的府兵都愣在了原地。
又见将军被自己女儿挟持,纷纷停下动作不敢再贸然近前。
容韶左右瞧瞧围困住他们的人,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看来这偌大将军府,再无我容身之处!”
话毕,抬起手刀将容归打晕,然后容韶便提起轻功,飞至时逢笑面前,拉了她的胳膊一起跃上墙头。
将军府乱了。
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而与此同时,金平城内的陆府,也是相当热闹。
依旧一身紫衣的男子坐在马车内,他的随从则站在大雨中,抱拳禀报:“爷!里面已经没人了!”
把玩铁疙瘩的那只手忽地顿住,赵一刀眼神阴鹜,咬牙狠道:“厉害,竟一天时间就逃出了城去。”
紫色闪电当空闪耀出诡谲莫测的光芒,他不仅打了个寒颤。
想他作为赵显嘉收养的义子,人前还算风光,而人后,鬼知道作为一柄杀人的利剑,他暗地里过的是何种日子。
赵显嘉身边有两大高手,任凭他们其中一位出现,都能将赵一刀治得求死不能,他从小便是被毒打着长大的,这次出来办事失利,他心有怯怯,不敢直接返回,要不然等着他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沉思片刻,赵一刀恨时逢笑阻她之路,气被时逢笑连续骗了两次,懊恼的同时,将愤怒转换成了动力,森冷笑出“桀桀”声来,“去齐天寨。”
若攻其不备,齐天寨的当家人,又将如何?
时逢笑等人出了将军府之后,便带着容韶一路狂奔到了杂货铺。
齐十乐早在门口等候他们,看到人完好无损地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姐!三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时逢笑身旁还站了一位年轻“男子”,见其容貌秀气,不免轻轻“咦”了一声,又问:“这位爷是?”
陆三立即出声阻止了他探究的眼神:“不该问的别问。”
齐十乐瘪嘴把好奇都憋回了肚中,立即拿了炭火盆和干布巾过来给时逢笑取暖。
她身上有蓑衣避雨,里面的衣物还是干的,但容韶就不一样了,整个人浑身湿透,乌漆漆的长发粘在脸颊边上,在雨中泡了这么一路,此刻在油灯光线下肌肤白得发亮。
时逢笑把干布巾递给她:“擦擦?”
容韶朝她道谢,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压抑不住的伤感喷薄而出。
众人便瞧见她对着西北方向“咚”地一声跪倒,她的眼中狂飙滚烫的泪水,在这即将入冬的寒雨天里,心窝都是热烘烘的。
“母亲……儿终于帮您报了大仇!您安息罢!”
多年忍痛偷生,将军府的一切早已烂熟于心,当她寻来契机,自是枯木逢春。
容韶哭得哽咽,端的是喜极而泣。
她叩首大拜,从此无牵无挂。
时逢笑等她匍匐在地哭了少顷,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就只能愣愣站在一旁,容韶的心情,或许和唐雨遥如出一辙。
她不禁想着,若有一天唐雨遥大仇得报,是否也会如容韶现在一般释怀?
容韶终于停止了哭泣,从地上爬起来,用时逢笑给她的干布巾又擦了擦脸,才转头对时逢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你帮我报了仇,这是你应得的。”
她话音毕时,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朝时逢笑扔过去。
时逢笑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另外一半兵符。
她没去问容韶为什么过了约定的时辰才到将军府的中庭,但凡行事,其中过程似乎不那么重要,她只需要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既然兵符到手,那她接下来便该护送唐雨遥往大蜀南北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