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小女匪(91)

作者:君一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快些走,趁她不在。”郭瑟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将方才一并带来的一把剑扔到了他手里。

纪枢接住剑,郭瑟便转身要往外走,他连忙起身拦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郭瑟见他急了紧抓着自己手腕不放开,只若有所思望了望愈加暗沉的天幕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真希望我们三个能回到幼年之时,可冰雪消融时光不复,今日一别,唯愿再不相逢了。”

她说这些话,瞬时触动了纪枢,尚且年轻的男人脑中出现了孩提时代的零碎画面,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来。

那年冬天飘雪,皇太子生辰,满朝文武皆要出席,年幼的纪枢随父亲入宫赴宴。遵循旧礼,男子本是不能入□□的,但因皇帝体弱,膝下皇嗣只有一位公主,皇后怕其孤单,纪枢又还是稚童,于是特地给了恩典准他席散后和长公主玩耍。

纪宏将儿子送到宫门前,不能再进,嘱咐了他两句,自行去了。

两个掌灯的宫人领着纪枢,沿着银装素裹的宫墙一直往长公主寝殿走,他和唐雨遥见过几面,虽唐雨遥是女儿身,却不喜欢女孩子的玩物,偏爱舞蹈弄剑,两人便很意气相投。

纪枢虽是纪宏独子,但早已上了私塾,书院里玩伴很多,而唐雨遥隔着高高的宫墙,她的夫子自然是精挑细选出来,奈何独身一人十分遗憾,纪枢那时候对唐雨遥,多少是有些怜悯和同情的。

一想到要见唐雨遥,他便迫不及待要和其分享书院趣事,嫌那两名宫人穿着宫装行动不便,纪枢丢了人,自己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撒丫子先跑了。

两个宫人急得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喊:“哎哟小公子您可慢着点儿!雪天路滑当心摔了!”

纪枢并不管他们,直直朝唐雨遥的寝殿跑,路过殿前一方荷塘,突然听到荷塘内有很大的动静,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往那大簇枯荷看过去。

墨色清波,水花扑腾得厉害。

荷草摧折,一只雪白匀称的手伸出水面一顿乱抓。

这是有人踩滑失足溺水了!

他扔了自己手里一盏宫人处抢下来的宫灯,一个猛子跳进了池塘。

天色太暗,他没有看清救起来的是谁,赶来的宫人大呼小叫鸡飞狗跳将他们拉上了岸,然后他就被护送去更衣,洗了热水澡裹着厚厚的棉被,他还是冻得满脸通红,浑身直打哆嗦,经过这一番折腾,皇后担心他在那天寒地冻的情形下落下什么病来,二话不说便将他送离了宫。

后来他发了一场高烧,迷迷糊糊好久,听到梦里有人口齿不清地对他说话,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再后来,他久病初愈,皇后派人往纪府送了不少谢礼,他便默认自己救的是唐雨遥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觉得自己与从前不一样了,他是救过长公主性命之人,唐雨遥应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总该待他与旁人不同才是。

冬去春回,纪枢再入宫,唐雨遥有了新的玩伴,那个纤弱的小女孩会陪唐雨遥手谈,会在他背错兵法论时直言不讳丝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来,会把自己藏下来的零嘴分给他和唐雨遥吃个新鲜。他带了木剑去和唐雨遥切磋,她就坐在刚发芽的杏树下看着他们笑。

他们一起玩闹,一起长大,也一起模仿民间话本在御花园结拜,说过天下最好的天真誓言。

那些岁月抽丝剥茧从记忆里涌现出来,纪枢忽然就回忆起来,他还曾与唐雨遥打趣过她,说:“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远远一看,还以为是殿下呢!”

☆、暴雨如盖

时至今日,纪枢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他弄错了,刚才郭瑟来得很急,系在脸上的面纱有些松动,在郭瑟转身与他擦肩时,他突然看清她右眼眼尾处有一颗淡淡的小痣。

那颗痣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呢,是发烧烧糊涂了,或是年岁已久,被他早早遗忘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君臣有别长幼有序,他进宫的次数逐渐变少,随着朝中纷杂,暗潮汹涌,一切便被世事无常冲得散去,再也不得而知。

世间一切种种,皆是循环。

情由心起,缘由天定。

而在这二字间走失的人,不仅是唐雨遥,还有一个纪枢。

独独没有的,唯一清醒的,只她郭瑟一人。

当纪枢从回忆中再回过神来,郭瑟已经离开多时。

他朝门外望去,四下喧闹声和杂乱脚步声已经消失,院子里静悄悄的,将霍霍风声衬得更加震耳。

他抱着郭瑟给他的那把普通配剑,喃喃自语:“竟然……是你吗……”

齐天寨的钱库建在杂货铺地下,渗透金平城内腹,时逢笑听不到外面电闪雷鸣,唐雨遥也听不到外面狂风暴雨,陆三带着郭瑟她们入内,瞎眼婆婆从密室里面给他们开门,两人先后过去,就瞧一行四人披着蓑衣,雨水正顺着蓑衣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时逢笑赶紧道:“快脱下来吧,别冻着了。”

郭瑟见到她关切的神情,眼中微光,点点头,除下了外装。

瞎眼婆婆一人在钱库守了多年,不喜人多,随他们交谈自行回房歇了。时逢笑带上众人一起穿过富可敌国的那间屋子往甬道深处走,郭瑟是第一次来这里,越走心中越是震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齐天寨果真深不可测。

到了甬道的尽头,他们进入了另一道石壁拱门,这间屋子不如刚才那间大,所存的积蓄远不如前面那间屋子多,但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也是万贯家产了。郭瑟一路揣着忐忑并未开口,走到屋子中央的桌椅前,一行人落座。

墙上的壁灯照亮昏暗内室,不算明亮的光线里,唐雨遥第一个开口打破平静。

“小九,你帮她看看伤口吧。”话毕她便转头看向时逢笑。

郭瑟吩咐笠儿拿了她的药箱过来打开,陆三就自觉退到一侧去面壁了。

在容归将军府时逢笑是为了脱身才动自己伤口的,毕竟她知道容韶被派去监视自己的动向,如果不来点实际的,只怕容归不会轻易放人。

对于郭瑟来说,这件事就并不是这样,当她看到自己早上才帮时逢笑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崩开,她还是不由自主皱了皱眉道:“你们又动手了?”

时逢笑瞧不得她生气的样子,立即讨饶:“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动手,当时情况复杂,迫不得已。”

郭瑟沉着目光没再多问,默默为她换了药,重新将伤处包扎好,她的手绕过时逢笑纤细的腰,从唐雨遥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若是在昨夜之前,唐雨遥看到这样的动作一定会觉得,不那么顺眼,但因为刚经历了失去南风一事,此时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等郭瑟忙好,她才正色对时逢笑道:“你刚受伤,今夜将军府就别去了。”

时逢笑忙道:“不行的,我要是不去的话,谁帮你去拿另一半兵符?”

唐雨遥并不退让,她决定的事,本无回头的打算,接着道:“你去杀容归的夫人?你下得去手吗?之前你杀人,都是被逼无奈出于……”

出于保护她,唐雨遥没说完,但见时逢笑苦了一张脸,是在犹豫。

正当时逢笑拿不定主意,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东花十分懂事打断她们道:“我去吧!时姑娘留着保护殿下的安全可以吗?”

时逢笑犹豫半刻,最后还是下了决定,便道:“我跟你一同前去,毕竟容韶说了,要我亲自去。此事太过重要,不能马虎。”

见她主意已定,众人也就没再多加劝阻。

郭瑟并不知道容韶这号人物,也不知为何拿另一半兵符要杀容归将军的夫人,她只从唐雨遥和时逢笑的交谈中揣测了个大概,就将手里新调制好的金疮药放到了桌上,看着时逢笑道:“不能再将伤口撕裂了。”

时逢笑老实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

接下来时逢笑又询问了陆三是否将府中人员遣散出城去马园子,陆三含含糊糊说了大半,说这些的时候眼光在唐雨遥和郭瑟之间来回打转,不知道是不是该将郭瑟放走纪枢一事如实相告。

谁料唐雨遥却轻描淡写地对郭瑟道:“人放了么?”

郭瑟闻言身躯僵了僵:“你如何知晓?”

唐雨遥便道:“当初设下计谋要夺他性命,你那般劝我,我还能猜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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