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番外(5)

杨晋南被关过十几次,他没有疯,但禁闭室里那种绝望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他身上有些东西被禁闭室彻底磨灭了。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杨晋南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禁闭室,醒来只觉得一阵庆幸,却感觉自己被一阵莫名的寒意包围。明明是六月,F市已经快要入夏了,杨晋南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冷库里。

伴随着寒意而来的,是浑身的刺痛,仿佛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爬满噬人的毒虫,与强烈的空虚感。此刻的他自己好像又置身那间禁闭室,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只有无尽的绝望。

郭显义站在病房角落的阴影里,杨晋南看起来和他见过其他的吸毒者别无二致,甚至更加严重,在病床上抽搐着,眼中不停的流出眼泪,剧烈的干呕着。郭显义关紧病房的门,以防这动静引来值班的医生。

等到杨晋南精疲力尽,浑身冷汗地躺在病床上,郭显义才慢悠悠的靠近他。杨晋南大睁着漆黑的双眸,眼神失焦、空洞,身躯时不时地抽动着。

“求求你……给我……给我……不要……不要……”杨晋南喃喃道。理智告诉他,不能继续沉沦下去,但理智敌不过欲望,身体的本能驱使他向郭显义恳求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仅仅一支小小的针剂,就让一切的事物都变的没有意义,只有注射完药液的一段时间,他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

他眼睁睁看着郭显义把针剂注入自己的身体,却涌上一种幸福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陌生,身体被这针剂完全的控制住,却来不及细想,沉湎于针剂带来的极乐之中。不同于第一次的痛苦,他好像慢慢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为毒品而着魔。整个世界在针剂的作用下变得完全不同,空虚感一扫而光,过去那些阴影好像也都记不清了,他感觉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由衷的幸福快乐席卷了他整个意识。

郭显义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说不定我是在帮你,难得看到你这么开心。”他对杨晋南说道。杨晋南感觉到郭显义在说些什么,却完全不能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这一夜,他在幸福感中入眠。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杨晋南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熟悉的空虚与绝望又慢慢将自己包裹。他忍不住回味针剂带来的幸福感。

床头有一个饭盒,他打开来看,是杨晋北给他买的芋泥。芋泥是F市传统的小吃,小时候杨晋北考试考好了,就会拿着奖励的钱请自己吃芋泥,再小的时候,外公会用自己种的芋头做芋泥。口感绵软,甜蜜的芋泥,和与杨晋北度过的那些下午,小时候在乡下抱着西瓜守着电视机看武侠剧的那些下午,成为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看到饭盒的瞬间,杨晋南突然清醒过来,为针剂带来的那种泡沫般飘渺的幸福感后怕起来。他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沉沦其中,就像酷暑中难以想象冬天的寒冷一样。

床头的芋泥提醒他,他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即便那么少,但至少是真实存在的。

他决不要受别人的控制,决不。

犹豫

今天是芒种,气温比前几天升高不少。杨晋南进手术室前,外面天上阴云笼罩,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陈医生答应杨晋南不让羽西知道心源是他,于是安排羽西先进手术室麻醉。等到羽西彻底昏睡过去后,杨晋南才躺上轮床,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的长椅坐着杨绍雄夫妇,杨晋南经过时匆匆瞥了一眼,对上杨绍雄的眼神,心中一阵慌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见到杨绍雄。或许因为每次见面总是自己难堪,才会下意识的去躲避。

他感受着胸膛里因为紧张而急促、有力的跳动着的心脏,有一丝不舍,再过几个小时后,它就不属于自己了。手术做完后,他对杨家是不是就可以少些愧疚?

杨晋南望向身边的杨羽西,她平静地昏睡着,胸口缓缓的起伏。

“你放心,我找了胸外最好的几个医生联手做这台手术,你和小西都会平平安安的。”主刀的陈平之过来安慰道。杨晋南点点头,感受麻醉药剂渐渐发挥效力。

两台手术同时进行,陈医生打开杨晋南胸腔,露出那颗不停跳动着的心脏。体外循环装置已经连接上,陈医生定定神,开始将心脏分离出来。这项手术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挑战,他切断连接心脏的主动脉,用止血钳夹住切口。出血量却远远超过他所预计的,止血钳也止不住,鲜血汹涌的喷射出来,洒了陈医生一脸,警报声刺耳的响起,杨晋南的血压正在不停的往下掉,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脸色惨白。旁边的助手连忙将准备好的血包输入他的动脉里,注入肾上腺素,然而还是于事无补。

陈医生的脸色惨白,只能指挥助手一直输血,此刻杨晋南处在生死边缘,然而医学在很多情况面前经常显得无力。他能做的并不多,只能把大部分希望寄托于杨晋南自己。

“病危通知书,麻烦家属签一下。”手术室的门开启,门口等候的三人紧张的围上前去。

“杨晋南先生术中出现大出血,现在有比较大的生命危险,我们正在尽力抢救。”

杨绍雄夫妇听说是杨晋南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唯有杨晋北的心纠成一团。他接过病危通知书,不敢细看上面的内容,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袋又一袋的鲜血被输入杨晋南体内,他的出血却丝毫不见好转,手术室里溢满浓重的血腥气。血库那边打电话过来通知,库存已经不足,提供不了鲜血了。

陈医生看着最后几袋鲜血,那是杨晋南最后的希望。

“老杨,不管有什么过错,终究是你的儿子,他现在也是为了给羽西移植心脏才需要你输血,人命关天,你就不要在想之前那些事情了!”最后的几包血也快用尽了,杨晋南却没有丝毫好转。若要继续抢救,只有找人献血。然而陈医生术前看过了杨家人的病历资料,唯一血型符合,能给他输血的人偏偏是杨绍雄。

陈医生咬了咬牙,亲自来劝杨绍雄献血。杨绍雄却不置可否的问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陈医生简直不能置信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几十年的老友在面对杨晋南时可以如此冷漠。他在抢时间要把杨晋南从死神手上拉回来,杨绍雄却还在犹豫。

“爸,只是献血而已,小南他有生命危险啊!”连杨晋北都忍无可忍,怒斥道。

杨绍雄和沈遥对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伸出手臂,挽起袖子。身边的护士连忙把采血针接上去,采出的血直接被送入急救室。

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手术室里的医生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助手帮陈医生擦干头上的汗水,手术继续进行。

手术室外,杨晋北正怒视着杨绍雄。

“小南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这样不顾他死活?”

“小北,这是医院,少说两句。”杨绍雄沉默不语,沈遥便开口劝道。

“其他就算了,小北也是一条人命,你就那么不在乎?不是为了救羽西他会躺在里面吗?”杨晋北无视沈遥的劝阻,继续逼问着杨绍雄。

杨绍雄无言以对。晋北从小都很听话,这是他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顶撞杨绍雄。确实是人命关天,可是当老陈走出来说要自己献血时,他只觉得难以接受。几年来,他是恨杨晋南的,恨他毁了自己本该美好的小家庭。他几乎不觉得晋南是自己所生,晋南出生的那一年,是他和前妻关系崩溃的一年。家里的气氛每天都剑拔弩张,而晋南刚出生,动不动就嚎啕大哭,惹得他更加烦躁,他和前妻吵架时,就只有晋北会去哄一哄晋南。

一年以后,他们终于离婚,前妻带着晋南离开,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杨绍雄心中五味杂陈,他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他只想要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可是很奇怪,他能努力成就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他却无法掌控。

护身符

几个小时过后,已经是午夜了,医院里十分静谧。杨昭雄一家三口却毫无睡意,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紧皱眉头。手术室的门突然开启,三人连忙站起身子,陈医生率先出来。他的手术服上满是血渍,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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