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得到封神草后,风帝没有太过为难,三人当日便被放了出来。
老仙人闭关炼制封神丹,彦月身旁没人照料,老药王得了双帝的吩咐前往月宫照看神皇殿下,小七求了老药王的首肯,打算同他一道前去。
临去之前,小七心中不安,想来想去,她找到雪衣,同她说:“不知为何,我虽种出了封神草来,可心中总觉不安……这几日我要去月宫照料彦月,可否将草草托付给你照看几日,待彦月好转,我再来接她?”
雪衣道:“你安心去吧,我替你照看。”
小七放下心来,将封神草从小鱼锦囊里拿出来交给雪衣。
这一切原本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然而,封神草一出小鱼锦囊便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起来:“小七!你答应过不会将我交给任何人!你怎么能骗我?”
小七一时恍惚,下意识将封神草抱在怀里,不停安慰:“草草,你别怕,她是雪衣啊……她不会伤害你的!”
封神草却像要从她怀里窜出来般,浑身的叶子都在瑟瑟发抖,她死死攥住小七的衣襟,绝望大喊:“不是这样的!小七!你醒醒!你醒过来看一看!”
醒醒——?
小七感到猛的一阵眩晕。
眼前的栀子花坞,像剥落面皮一般,飞快变了模样。
蓝色的蝴蝶自眼角飞过,在空中翻转几圈,在它背后,一抹得意洋洋的恶毒笑容落入眼中,小七猛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白灼灼!
电光火石之间,小七全都记起来了。
那日红枫树下的伊鹤,他手中的孤鸿闪着利剑寒芒。
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的,对他没有丝毫防备,然而,孤鸿直刺向她,她大惊失色,眼看孤鸿碰上鲛皇华梦,她来不及多想,鼻尖闻到了迷香。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那把剑没有击向白灼灼,而是击向了她……
原来,晕倒在地的人,不是白灼灼,而是她……
原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被迷晕后,由幻灭风影碟编织出的一场幻境!她没有种出封神草来,没有救回彦月……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宛如经年一梦,再醒来,已人事全非。
小七怔然呆立,半晌回不过神来,此时,一股巨力劈开她的双手,自她怀中夺去封神草,封神草竭嘶底里哭喊着她的名字,小七恍然去抓她,抓了个空,她并不放弃,飞扑过去,仍没抓到,反而狼狈摔倒在地。
有人跑向她,欲扶她起来。
小七不待他们碰触就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往后退去。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们,不只他们……还有旁边的伊鹤……老谷主……每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他们眼中有愧,有无奈,有……许许多多复杂的神色。
小七一一看过去,心间不知是何种滋味。
“救我!小七!”
封神草绝望的喊声重新唤回小七的神志,小七抬起头,就见封神草被风帝抓在手里,风帝提步欲走,小七情急之下再次飞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风帝的裙摆。
她整个人趴在地上,紧紧攥着风帝的裙摆不放手,口中不断哀求:“风帝,你放过草草吧……她和人一样,会说话,会思考,会哭,会笑……她是活生生的,是一条生命啊!”
风帝并不想浪费时间听她哀求,厉声呵斥:“放手。”
小七不肯放,攥得更紧了。
风帝扯不出裙摆来,顿失耐心,一脚踹向小七的肩膀。
老谷主急得喊了声‘风帝!’,眼看又要跪下了。
“死不了,有我儿的鲛皇华梦庇护,便是我想伤她,也得使出八分力来!”
风帝似讥似讽说完这话。
她所言不错,鲛皇华梦确实挡住了这一脚,不过受力道影响,小七仍被踹翻在地。
她撑着手努力想要爬起来。
十年和雪衣眼看她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具是心疼不已,两人不自觉又想去扶她,可是想到先前她对他俩的抗拒,两人目色一痛,终是顿住了手脚。
小七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盯着风帝手上的封神草,眼珠一错不错,随后,娇小的身体里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力量,如弹珠一般朝风帝射去。
她长伸着手,企图将封神草夺回来,奈何这一击在风帝眼中犹如儿戏,风帝微一侧身,小七再次重重摔了个跟头。
“呵!”
风帝觉得可笑,这样的攻击在她看来,比一岁幼儿还不如,她无意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周旋,转身还没走出一步,衣摆再次被人抓住。
风帝回首看去,仍是那只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她,带着一股子稚嫩到可笑的力量。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风帝凝眉逼视小七。
怪的是,这一次,面前之人不再喋喋不休的哀求,她只是仰起脸来望着她,眼眸清澈无垢,一字一句对她道:“你只有杀了我,才能带走她。”
风帝倨傲的笑了,她的笑没有讥讽,反而多了一丝欣赏,她居高临下看着小七,宛如审判般宣布:“好,我便如你所愿。”
……
当阳光刺穿眼皮的时候,小七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
阳光穿过她洁白的花瓣,她似乎睡了好久,一觉醒来,满山的栀子花迎风摇曳,而她亦是其中一朵,只是其中一朵……
有温热的眼泪自眼角滑落,这一场觉睡得好糟糕,梦到的都是噩梦,连带的,就连醒来都想落泪。
心像吊着一块大石头,沉沉甸甸,不断拖着她往下坠落。
小七觉得好累,她不想动,不想睁开眼来,更不想想起梦中那些场景,就好像不醒来,不睁眼的话,她就永远只是东山之上那朵吃不饱饭,总爱睡觉的栀子花。
当了一遭人之后才知道其实做一朵小小的栀子花并没有什么不好,人,太复杂,太难懂……太变化莫测,并不是花精草精们可以随便去了解的。
“醒了,就睁开眼睛吧……”
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听上去亦不怎么快乐。
小七不想听见人的声音,她微微将头扭向另一边,仿佛如此就能躲开这人一般。
“哎……”那人将一碗药放在床边:“师傅知道你心里难受……”
苦涩的药味窜进小七的鼻子里,小七猛然睁开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住床沿,悬向床边,大口干呕起来,那碗药被不小心撞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泼洒出来,浓郁的药味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徒儿……你这是怎么了?”
老药王顾不得那些汤汤水水,伸手想为面色发白的小徒弟顺气,谁知他的手还没伸过去,那从前乖巧得像个娃娃似的小徒弟猛的往后一缩,仓皇避开他的触碰,像在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徒儿……”老
药王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看着小徒弟眼里的疏离与隔阂,一颗心脏就如被人狠狠锤了一拳,呐呐收回手来,好像自己的手很脏似的,老药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什么也没再说,蹲下身将打碎的药碗拾捡起来,关上门离开了。
……
日子异常难熬,每一秒好像都数着在过。
小七如今闻不得草药味,一闻到就会想吐,可她已有许久未曾进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一味的干呕,像要将肚子里的肠胃呕出来一般。
老药王不得已,只好将药王庐里的草药全搬走了,就连那几层高的炼丹炉亦拆走拿掉。
原先被丹药草药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王庐,如今只剩一个空壳子,小七是这空壳子里唯一的活物。
化形的花精若非死亡无法再以本体形态出现,小七觉得这真是一个遗憾,她时常抱着膝盖,安静的坐在小床上,像从前当栀子花时那样,每日看看天,望望云,仿佛想这样将日子过到天长地久。
老药王每隔一日就来看她,好像担心她会枯萎一般。
他会给她带一些吃的,几滴灵液,几个水果,还有她从前爱吃的灵果糖,可惜,这些东西,突然之间,小七就不爱了……等到了不爱的时候,回头一想,反倒觉得奇怪,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呢?
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呢?
这个问题,小七想不出答案来。
她如今不爱想事情,想得多了,脑子总糊涂,与其花时间和精力去想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她倒更愿吹一吹山风。